那袁世凯受了皇上密诏,一时天良发现,颇欲反背荣禄,脱离后党的关系。火车经过保定,早有荣禄两个心腹,迎上前来,说:“袁大人,你忙得很,到了这里,你还不见见老帅,老帅颇惦念着你。”世凯被这句话一提,不由正中间一颗心,微微搬家,嘴里忙说:“我正要禀见老帅。”于是下了火车,赶至督署。荣禄由内出来,第一句便问皇上的计议如何。世凯知瞒不过,忙一齐进了密室,便将早间召见的情节,一五一十说了个大概,随又在怀里掏出那支小小红旗,展开一瞧,还夹着一道朱谕,上边写明:“此次领兵进京,务须瞒定荣禄,如荣禄知觉,即先除去此人,然后再围西苑,至要……。”荣禄瞧过说:“咱这性命,悬于足下之后,你可就此办了。”世凯连称不敢不敢,荣禄笑着说:“量你也没有这胆子,你且把这紧要物事交我,你回你的小站,按兵不动。”世凯说:“这事听凭老帅办理,但须计划万全,第一莫放走康有为。”荣禄笑说:“咱自有理会。”说罢,便送世凯出署,赶忙搭坐夜车,就此进京。不谈荣禄进京,单讲光绪帝在正大光明殿御朝之后,早有李莲英密派的心腹太监,将皇上对于袁世凯一番计划,飞报到西苑,慈禧一笑说:“这些耗子,竟会如此作怪。”忙传谕光绪帝,火速进见。其时光绪帝正同康有为,在上书房秘密会议,还有康广仁、杨深秀、谭嗣同、林旭、杨锐、刘光第,一干人物,一个未走。得了西苑召见皇上消息,大家早捏着一把汗,彼此面面相觑。光绪帝说:“好歹见着面,看有什么话讲,你们且退,明日再在此地斟酌办法。”不表六君子随康有为出去,单讲光绪帝,招呼寇连材过来,预备软辇,赶过西苑。好个寇连材,趁势跪地碰头说:“奴才瞧着主子厉行新政,日夜焦劳,龙颜消瘦,已达见慈禧。慈禧板黄着面皮说:“我的皇上来了。”
皇上只不开口,慈禧冷笑着说:“你那宠臣康有为,现在哪里?他胆子便有多大?他的保皇会,自然保护着你,把我这寡妇要欺蔑到什么地步!我究竟同你算母子,不算母子,你替我直讲!”可怜光绪帝只不开口。此时慈禧忽放声大哭说:“好了好了!蛟龙得志,便不认娘亲了!咱好命苦。”这时光绪帝只得领训,跪地不起。转是李莲英从旁插言说:“太后且请息怒,宫禁传闻,还怕不实在,如果袁世凯真个带兵前来,顾不得,只好听凭皇上发落。”说到这里,慈禧便将袖子一拂,退入后宫。光绪帝见慈禧退了,这才由内监扶起,赶着乘辇回宫,一眼瞧见寇连材,叹了口气说:“应了你的话了。”一面写道朱谕,赶着叫康有为火速出京,不必刻延;一面忙找珍妃出来,从长计议。这一夜七颠八倒,坐卧不宁,不在话下。
单讲次日,荣禄已赶到京城,不及转身,径奔西苑,却好刚毅、裕禄、怀塔布、许应騤、徐桐、端王、庄王,都已到了。
照例诸臣入宫,必须由内监通报,此时荣禄竟等不及,率领诸要人,一起闯入西苑。西苑也有个仁寿殿,同颐和园规模仿佛,慈禧赶着升殿,一众要人,跪地哭诉说,要求老佛爷救命。慈禧又是一笑说:“这里内禁,何至遇着匪徒。”荣禄痛哭流涕,便将遇见袁世凯,一层一折,说个淋漓尽致。慈禧说:“这事我已有所闻,但不如你讲的亲切,你说什么小红旗子,可曾带来?”荣禄忙忙在身边,掏出呈上,慈禧接过一瞧,认得皇上御笔朱书,忙说:“这是真凭实据,不得抵赖了。他既要以子制母,我不能不以母制子,只有剥夺他君权,降封个王位或公位。”徐桐便奏说:“如此大逆不道,昏愦糊涂,可降封做昏德公。”端王又趁势进言说:“他那党羽尽多,非实行圈禁不可。”慈禧连连点首,忙招呼荣禄:“你可赶快将康有为并一起保皇党捉住,不容一个走脱。”又叫端王载漪:“可带领虎神营,协同荣禄,严密缉捕要紧……。”不消说得,两人便领着懿旨,前去办理,一面又招呼二三十名得力宫监,由李莲英带着手谕,赶召,光绪帝面见。不到一刻工夫,光绪帝已随着李莲英进来,慈禧早严声厉色的当中坐下,光绪帝匍匐在地,上面红耀耀的早掷下一支小旗,光绪帝不看犹可,一看早是急火攻心,真魂出窍。此旗不是别的,正是昨日亲手给与袁世凯,“这袁世凯个贼子!真正误我,不独袁世凯误我,便是康有为荐人不当,也误我大事!算了!……。我抵备绳捆索绑,受这老魔降伏了!”当下眼睛一闭,牙关一咬,任凭慈禧泼声指骂,只做不听见,不知道的。慈禧怒极,便呼叱几名内监,先把皇上龙冠去了,龙袍剥了,简直要学太平天国的杨秀清,假托天父的命令,拖翻洪秀全,责打四十屁股。这个当儿,刚毅、裕禄、怀塔布等一班全无心肝的,无不洋洋得意,便是徐桐、许应騤,虽然读过几句书,晓得刑笞不上大夫,何况天子,然而当这太后盛怒之下,也没有个敢谏一言。照这样看来,光绪帝是要伏地受笞的了,哪知危急之时,偏偏来个救星。你道这救星是谁,便是那昌寿公主。这公主,何以早不到,迟不到,赶着此会到来?其中也有个原故。因李莲英奉着慈禧谕旨,凶凶地带领二三十名内监,闯入内宫,珍妃正陪着皇上,经过一夜焦愁,想不出个善策,今早见李莲英狼虎似的跑来,知道不妙,皇上走后,随即赶派寇连材到恭邸告变。昌寿公主得着消息,不敢怠慢,所以赶着进了西苑。昌寿公主到了,那寇连材回宫,扶着珍妃,也慌慌的过来。此时瞧着光绪帝按翻在地,慈禧仿佛凶虎一般,拍着御案,只喝叫打。昌寿公主见了皇上这种狼狈,早一阵心酸,眼泪夺眶而出,忙抢步上前,哭抱着慈禧说:“娘亲息怒,皇上虽系失德,究竟君临天下,已及十年,还该赏给个面子。”这时慈禧才有点转动,因对昌寿数长道短,排揎皇上一大篇,说:“他既不能容我,我更不能容他,我立之,我废之,除得圈禁,没有别法!”珍妃听说要圈禁皇上,忙跪地碰头说:“要请太后开恩,从古至今,没有皇上做着罪囚的办法。”那慈禧柳眉一竖,眼睛一楞,骂说:“总是你们这起下贱的胚子,同这不肖一路神气,你还了得!”忙离开宝座,伸出皓腕,左右开弓,给珍妃两个嘴巴子,可怜一副粉颊,登时泛起红潮。昌寿公主又跪地解劝,总是骑虎之势,无可挽回。
光绪帝这时才哭着说:“儿臣知罪,从今日起,惟有叩求太后训政。”于是徐桐、许应騤、刚毅、裕禄、怀塔布、庄王等,也顺着皇上这句话,请求慈禧再行垂帘训政。诸位,要晓得训政的计划,是慈禧惟一的主旨,现在机会已到,哪有再作推让的道理。一会工夫,荣禄同端王,已将事体办清,回到西苑复命。慈禧见着荣禄,忙问那康有为现在哪里,荣禄说:“姓康的已于昨晚溜走,据说前往上海,由奴才已派急促严追,现在拿到的是康广仁、杨深秀、谭嗣同、林旭、杨锐、刘光第,一起六人。”慈禧说:“既如此,你即带去严刑鞫问。”一面派端王载漪领着虎神营,将光绪帝押往瀛台,软软拘禁;一面要处死珍妃,仍亏昌寿公主涕泣哀求,得个活命,将她打入冷宫。
只有太监寇连材,平日同李莲英很为做对,当由李莲英派几个内监,要抓去刑讯。好个寇连材嚷说:“主辱臣死,主子固然不是,难道皇太后浊乱宫帷,演出许多秽史,偷婟嫪,养私倮,那还算得一朝国母吗?”慈禧听了,只是气得活抖,寇连材还待再说,早被李莲英夺过銮仪卫的金爪,兜头一下,已打得脑浆迸裂。呜呼!哀哉!寇连材虽然目前丢命,倒做得轰轰烈烈,替主争光。闲话少表,早由到场的一班王公大臣,议定太后亲政日期,并颁布中外的手续,当用光绪帝的名义,发出一道上谕,谕曰:现在国事艰难,庶务待理,朕勤劳宵旰,日综万机,兢业之余,时虞藂脞;恭溯同治年间以来,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,两次垂帘听政,办理朝政,宏济时艰,无不尽美尽善。因念宗社为重,再三吁恳慈恩训政,仰蒙俯如所请,此乃天下臣民之福,由今日始,在偏殿办事;本月初八日,朕率诸王大臣,在勤政殿行礼,一切应行礼仪,着各该衙门,敬谨预备。
这一道上谕一出,京里京外,早忙着太后训政的典礼。那拉氏旧梦重寻,那光绪帝大权旁落,一个是失水蛟龙,重张鳞爪,一个是在天鸾凤,忽杀羽毛。我有一比:比如猴戏,光绪帝是个猴子,慈禧太后是个玩猴子的,一条铁索,紧拴住那猴头,要东就东,要西就西。每日临朝,慈禧居中坐了,光绪帝也在旁设个坐席,不过一言不发罢了,退朝时,仍拘入瀛台。
这瀛台在颐和园里面,比如要到瀛台,必经颐和园出入。诸位想想,一座瀛台,不过是个高级牢狱,你瞧慈禧手段,毒是不毒,辣是不辣!幸亏光绪帝吃过那周道士的药水,已成天阉,对于皇后妃嫔,不过算做名目上的妻妾,从此隔绝,也无甚关系;这时寇连材死了,珍妃又幽居别宫,眼见一了百清,没有话说。单讲荣禄将康广仁等一干国事犯,带至刑部严讯,很得些真凭实据;又在杨锐那边,抄出许多皇上手札,其中有一小小册子,专记宫闱秽浊。所载事实,有为我这部小说已经采入的,还有未经采入的,太监崔长礼,刘承恩、安得海、李莲英,皆有那秘密手术,无庸交代,至于戏子,除金俊生、谭鑫培、余三胜以外,还结识个汪桂芬、杨月楼。姓汪的头大,姓杨的面目姣好,格外献勤。据说慈禧在五十以外,便抽吸鸦片,这鸦片烟是专为提神,以备云酣雨畅之用。记事中还夹叙荣禄,混浊宫闱,除得那昌寿公主,简直没有一个妃嫔宫女,能够竖得贞节牌坊。荣禄瞧了一遍,因关系慈禧的秽史,自家的丑声,笑了一笑,忙点火烧了。当下讯明的确系康党,的确系保皇会,入宫奏明,便将六君子一起正法,不在话下。
这时慈社复行训政,所有军机要人,斥退了翁同和,并革去宫傅及大学士官职,发回原籍,交常熟县看管;另下一道旨意,升任荣禄做大学士,兼军机大臣;将那裕禄,补授直隶总督,又以毓贤前在山东办匪有功升任做山东巡抚;原有巡抚李秉衡,着开缺另用。这一更动不打紧,哪知拳民兴起,即根据于此。为着什么?前回讲到刚毅会见李秉衡,提起大刀会的李来中,宗旨在扶清灭洋,他便欢喜不过,当允入了军机,便来提倡大刀会,重用李来中。这时李来中在山东结会传徒,声名极大,不知如何戕杀了德国教士,德人便严重交涉,一定要山东巡抚李秉衡;朝廷没法,只好另议替人,当由刚毅力荐毓贤,用了个换汤不换药的方法,以持制外人。从此直督裕禄,鲁抚毓贤,便极力提倡大刀会,刚毅又将李来中的姓名,径达慈禧。
慈禧因这新学潮流,不但痛恶康党,而且牵及洋人,常说:“咱们这大清国的江山,就被这东西洋一般鬼子,闹得六路不安,难得有人扶清灭洋,这是最好不过的。”刚毅得了老佛爷口头嘉奖,于是同裕禄、毓贤,极力的鼓励拳民,并美其名为义和团,但山东的义和团,尚在酝酿,那南海的保皇党,已火焰出头。
慈禧训政的明年,康有为、梁启超早结合一起革命大家,轰轰烈烈地在湖南、湖北大做一场。诸位,叙事的必然要有个起落,那康有为得着光绪帝手谕出京,正是荣禄进京的时会,荣禄一面捉拿六君子,一面便派人赶往天津,先后一脚,康有为已搭着海轮去了。其时津汉津浦铁路,通未接头,当下赶派个飞鹰快轮,追将前去,哪知到了上海,康有为已同梁启超,混合一起。启超说:“此地不可停顿。”连夜师徒两个搭着海轮,赶往广东。来沪捉拿的人扑了个空,只好飞电进京,由政府出了赏格,如有拿获在逃首犯康有为者,赏银十万两,获住梁启超者,赏银五万两,中国照这样赏格,叫做海捕文书,不值大雅一笑。那康梁到得广东,早有前起的哥老会、三合会、兴中会,一班起事未成的人物,什么孙文呀,毕松琥呀,杨飞鸿呀,陈白呀,师中召呀,都赶着出面欢迎,邀康入党。毕竟宗旨仍是不合,孙文拿定了种族主义,康梁拿定了政治主义,彼此不能强同。这个当儿,保皇会的势力,非常膨胀,你道什么缘故?那光绪帝亲政十年,后因重用康梁,毅然决然变法。
这变法的事体,一班**学究所厌闻,在这维新少年,才灌输些欧风美雨,跃跃的急于一试,难得个光绪帝在上提倡,总以为中国文明,指日可待。而况康有为称做南海的圣人,岂有圣人讲的话,做的事,那四配十哲,两无上先贤先儒,不奉做金科玉律的?康有为在京结合了六君子,以外如宋伯鲁的身份,却不一而足。梁启超在上海设着保皇协会,就有湖南一位志士,名叫唐才常,广散了许多富有票。这票子是一方白布,上写会员姓名,加盖会中印章,质言之,叫做票布,文言之,叫做委任状。如今谈到委任状,是在会会员,大小都有一定名目,一定职务的,当时职务,总由保皇会公举。有个容闳,就任了外交,有个沈克缄,就任了内政,有个狄平,就任了财政。三个人学术经济,算得数一数二,却受那唐才常的指挥。姓唐的又受康梁指挥,康梁逃到广东,早派会中得力人员,前来与才常接洽,当下议定办法,遂以湖南湖北为保皇会一座地盘,由才常分地设官,驻扎汉口的,叫做宾贤公;驻扎襄阳的,叫做广贤公;驻扎沙市的,叫做制贤公;驻扎荆州的,叫做集贤公;驻扎岳州的,叫做益贤公;驻扎长沙的,叫做招贤公。六公皆会内要人,除分散票布外,并运动各地方的军队,勾结各地方的人才,什么李和生呀,马福益呀,徐宝山呀,每人部下,总有成千上万的党羽。那香港的李云彪,杨鸿钧,又奉着康梁的密札,暗暗夹带些军饷子弹过来,这时保皇会的声势,非常浩大。
记得这个当儿,是光绪二十五年的七月,由唐才常将全部分着三军,以驻扎湖北的为中军,驻扎安徽的为前军,驻扎湖南的为后军。当日顾祖禹讲得是:争天下必于武汉。因这武昌汉口,据天下之中腹。记得太平天国的兵,是从广西杀到湖南,后据武昌汉口,如是蔓延十数省,假如在前听了钱江计划,在后听了王畹计划,哼哼,还未知鹿死谁手。如今唐才常这种布置,他的心理,是要横截长江的,不过比较洪杨,一是野蛮手段,一是文明办法。那洪杨根据金田鹏化山,招兵买马多年,算是有实在地盘的;这唐才常散给富有票,私结保皇会,所有的兵队粮饷,不过是秘密运动,要算得因人成事,而况李和生、马福益、徐宝山,总算是些滑头码子,尽管接收姓唐的富有票,尽管暗中承认助力,一到风声不对,总会临时变卦的。事在人为,一张纸包不住火,先是由湖北新堤安徽大通起兵,却被两处官兵,先后扑灭,因此武汉的防范,格外吃紧。两湖总督是个张之洞,湖南巡抚是个俞廉三,两位先生,虽系科甲出身,倒还沉着任事,到处密派侦探。这张之洞标下,虽有位总兵,叫做张标。这张标人称他做丫姑爷,为着什么?因为张之洞瞧他干办有才,将个上房丫头,嫁给他为妻,那丫头生得很有几分姿色,张标得了这个活宝,如何不急图报效,肝脑涂地?在这唐才常肇事的当儿,姓张的早日夜提防,偏偏的破获一处机关,这机关就在汉口。原驻汉口的,便是宾贤公,唐才常方躲在里面,部署一切,约定各路于七月二十九日,同日起事,超前两日。张标部下有个得力侦探,名叫吴新,在个铁匠铺里,瞧出些破绽,当找出一个伙计,秘密盘问,居然得些踪迹,更不怠慢,随即密告汉口营防。这营长万士溃,也是张标得用的人员,随时带领兵队前往,封门扑捉,一个不曾脱逃,当搜出许多票布密函,军械子弹。不消说得,一共有二十多人,通同背缚过江,押至督署。总督张之洞随即坐堂严讯,好个唐才常,当面要了一张白纸,提起笔来,风驰雨骤地写了一大篇供招,自认保皇党的首领不讳。之洞瞧了一瞧,笑着说:“称得起个英雄,算得起个好汉!你知太后垂帘训政,出于皇上的自愿,照你们这种办法,明为保皇,实则陷皇上于不孝,置皇上于死地了。”才常顿时把眉毛一竖,眼睛一翻,说:“你好糊涂!
那老婆子抱着金轮则天主义,不至潜移大宝不止,亏你赧颜,承顺牝朝,做裙带子的官,吃裙带子的饭。算了!你不必同我讲了,我们这起革命,一次不成,还有二次,二次不成,还有三次,四次,五次,十次,数十次,却不把政府推翻,算不得个结局。”之洞不好再问,已经得了口供,权且将一干人犯,钉镣收禁,同时湖南巡抚俞廉三,又在浏阳捉获才常的胞弟唐才中,算是保皇党一番掀天揭地的举动,不上多日,已是乌灯息火。接着朝旨到了,可怜唐才常、才中弟兄,及一班志士,已枭首正法,张之洞、俞廉三均传旨嘉奖,不在话下。
单讲慈禧由上年训政以来,将光绪帝百日内变法诏旨,一概打消,只要朝臣提着个新字,便指是康党,说系保皇会的支派。什么御史宋伯鲁,不因为查无同谋实据,早已丢去脑袋;王照是革职永不叙用;那阻挠新法的许应騤、文悌,自然是不次超迁。这时刚毅、裕禄、怀塔布,及端王载漪、庄王载勋、礼王世铎,一个个当时当道,拿出些顽固手段,守旧的办法。
却好李鸿章已出使各国归来,因慈禧厌恶新政,不提外国致富致强的政策,单就那民主共和的办法,确非中国所宜用,我中国诗礼之邦,文物之薮,文功武烈,自系特过外洋,如今是要保存国粹,固结人心,那些新政皮毛,尽可抹煞。慈禧点首称是。当因保皇党声势浩大,恰恰唐才常又在湖南北掀天揭地,大闹起来,虽说一时平静,然而康有为、梁启超尚在广东,那两广总督,非得个威望重臣,前去坐镇不可,想来想去,只有派李鸿章赶去接任。
不提姓李的前赴广东,讲这慈禧因保皇党闹得利害,暗想:“康梁不除,终究是个大患。但康梁又借着保皇为名,这皇上终是个祸胎,如今要去这祸胎,是必由废立着手,但公然废立,这题目又不正当。记得光绪初年,有一位侍御吴可读,因为力争皇嗣,白白的送掉一条性命,我今且把吴可读的遗折,做个翻案。”拿定主张,次日便召集王公大臣,在宁寿宫会议。刚毅、裕禄、怀塔布听讲是废立问题,无不迎合慈禧的意旨,说这种问题,断自慈衷,太后瞧准哪个,便立哪个。慈禧故意的发问:“现在咱们近支,莫过恭王、醇王,那醇王的儿子载沣,尚未婚娶,恭王的孙子溥携如何?”刚毅首先摇头说:“不行,他那叔子载澍,也是维新党,父亲载润,早经过世,本意废昏立明,于事实求个妥善,这事如何能行。”原来载澍同光绪帝感情很好,在那厉行新政期间,载澍很出些风头,此时已革去世袭,圈禁在家。慈禧明知恭王一支,无可选择,不过要做文字的波折,当下笑了一笑,便将眼睛瞧着端王载漪。这时承恩公桂祥会意,当说:“瞧那载漪的儿子溥携,倒很老实的。”
诸位,这桂祥久不出台,还是在第一二回书上,叙着他些言谈举动。我知读我小说的,早已忘却其人,但他一生享受些庸福,也无事实可纪,中日之战,算在奉天观场,在下一支笔,也叙不到他。如今因废立问题,他是一位国舅,又兼着国丈,年纪将近七十,不得不请他出来。如今桂祥提出溥携,一班王公大臣,无不一致赞成。慈禧笑说:“既是诸人同意,就权以溥携做大阿哥。”端王听了,赶除去帽子,碰头谢恩。慈禧问说:“那溥携今年多大了?”端王奏说:“一十四岁。”慈禧说:“论十四岁的孩子,非用心读书不可。”当下便派大学士徐桐做阿哥的师傅,议定退朝。这时端王载漪,心花怒发,早踅过刚毅、裕禄、怀塔布三人上前,替他道贺,载漪便邀至端邸说:“事虽如此,咱们还要放紧一着,能赶着明年让溥携登了大宝,咱们好实行那扶清灭洋的主张。”三人忙满拍胸脯说:“这事都在咱们。”说到这里,那簇簇新鲜的大阿哥,溥携,早跳跑过来,身段长得粗肥,面目带些凶暴,穿一件织金黑袍,套上个大红马褂子,嘴里说:“咱们做了皇帝,一定要杀尽洋鬼子,替爸爸争气。”载漪只是嘻嘻地笑,刚毅、裕禄、怀搭布齐说:“着哇!”当下无话,隔了几日,三个人便在慈禧跟前,竭力运动,慈禧也就拿定主意,除面谕在京臣工外,又分电各省督抚,定于明年改元,册立大阿哥即皇帝位,未知后话,且听下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