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宗看了,不胜惊喜道:“有此捷才,虽男子中亦不多见。
况出巾帼么?“从此愈加宠爱。凡有御批及颁赐贵戚近臣的诗词,都由杨娃代笔,所以杨娃的势力,日盛一日。后宫里因她是杨后之妹,皆称为杨妹子。竟恃宠擅权,交通外官,干预朝政。
杨后本是寒贱出身,一旦继位中宫,内有其妹相助,外面又有杨次山、史弥远等。表里为奸,作威作福,势倾朝野。连韩侂胄这样的骄横,也不敢不低首下心,奉承杨后。相传杨后与史弥远有私通情事。弥远因有武三思之宠,竭力帮助杨后,所以后来奉了杨后之命,诛除韩侂胄,便是这个原因。事虽不见正史,但宋人杨升庵《宝庆诗》,有“夜驾老蟾嫔月母”之句;又有人作乐府《咏云》道“往来与月为俦侣,舒卷和天也蔽荫。”都是讥刺杨后与史弥远私通的。可见这事,并非虚伪哩。宫中之事,暂按不表。
单说宁宗自册后礼成,群臣一齐加秩。韩侂胄进位太师。
谢深甫力求罢政,乃进陈自强为右丞相,许及之知枢密院事。
这陈自强性情贪婪,惟钱是好,看着金银差不多和性命一般。
执政以后,四方致书,必要厚加馈献。倘若没有馈献,便不启封发书;又暗令子弟门客,交通货贿,卖官鬻爵,仕途中欲求升调,皆须讲定价目,方才迁宫。那一次临安大火,自强所有金帛,一齐焚毁。韩侂胄首先助以万缗。群臣见侂胄相助,便大家出资馈赠,竟得六十万缗,比到原有的金帛,反而加倍。
自强感激侂胄,尝对人说道:“我只有一死,以报师王。”所以与僚臣谈及侂胄,必称为恩主、恩父。他本是侂胄的蒙师,竟称学生为主为父,也是千古奇闻了。侂胄有个堂吏,名唤史达祖,一切往来文件,均由他执掌,权力甚大。自强称之为兄。
苏师旦慧黠能言,深为侂胄所喜爱!自强称之为叔。其无耻也可想而知了。朝中用了这样的宰相,时局已是不可闻问了。
偏那韩侂胄,位及人臣,还不知足。闻得金主璟昏庸无道,外有鞑靼寇边,内有宠妃幸臣弄权,以致盗贼蜂起,民不聊生,便想乘此机会恢复中原,建立盖世的功劳,伸张自己的权力。
苏师旦又从旁一力撺掇,遂决意与金启衅,便聚财募兵,出封桩库的金银,待赏功臣。市战马,造战舰,增襄阳驻军,设澉浦水军。安丰守臣厉仲方,逆知侂胄之意,上疏说是淮北守臣,尽原来归。
浙东安抚使辛弃疾,进言金国必亡,愿嘱元老大臣,备兵应变。恰值郑友龙使金南回,极言金国困弱,可以速取。韩侂胄了这话,好不欢喜!遂追崇韩世忠、岳飞以励将士。孝宗时,已追封韩世忠为蕲王,岳飞仅谥为武穆,未曾加封。侂胄请宁宗封为鄂王,又夺秦桧官爵,改谥为缪丑,当下欲命许及之守金陵。及之只知阿附谄谀,忽然要出守要塞,早已吓得冷汗直淋,只得再三辞谢。侂胄不禁恼怒起来,立即勒令致仕。自强又想出一条发财的妙计,请遵孝宗朝故事,设立国用司,考覈财赋。宁宗准奏,竟令自强兼掌国用司,费士寅、张岩同知国用司。这三个人,得了美差,竭力剥削,把江南原气,劉丧无余。侂胄又劝宁宗下诏,改元开禧。武学生华岳上书,请毋轻用兵,且乞斩韩侂胄、苏师旦,其书中有一段道:程松以纳妾求知,倪茀以售妹入府,苏师旦以献妻入阁。
黜陟之权,不出于陛下,而出于侂胄,是吾有二中国也;命又不出于侂胄,而出于苏师旦、周筠,是吾有三中国也。
此书一上,侂胄大怒!立将华岳编管建宁。以皇甫斌知襄阳府兼七路招讨副使。郭倪知阳州兼山东京东招抚使。宁宗又命韩侂胄平章军国事,三日一朝,赴都堂议政,并将三省印信,纳于侂胄私邸。侂胄愈加自恣,黜陟将帅,绝不关白;且用苏师旦为安远节度使,领閤门事。
金主璟,已得着消息,召集群臣会议。众人皆说宋朝新遭败衄,必不至于用兵。完颜匡道:“宋置忠义保捷军,取先世开宝天僖纪元,必定有意中原了。”金主也以为然。令平章仆散揆布萨揆率兵赴汴,防御宋朝。仆散揆到了汴京,遣使责问败盟;宋朝推说增戍防盗,并无他意。仆散揆遂按兵不动。
恰值宋使陈景俊赴金贺正旦,金主璟当面说道:“大定年初,我世宗许宋为侄国,至今遵守不忘。你国何故屡次犯我边境?朕特命大臣宣抚河南,你国又称未敢背盟,朕念和好已久,委屈涵容,恐侄宋皇帝,未曾知道备细。你归国应详告你主,谨守盟言。”景俊应命南返,先告知陈自强。自强令其隐匿勿言。金使太常卿赵之杰,入贺正旦。韩侂胄令赞礼官有意犯金主父嫌名,意在挑衅。之杰大怒!入朝责问。侂胄请宁宗拒绝使命。著作郎朱质,言金使无礼,应即斩首。宁宗不从,但令金使改期朝见,赵之杰恚怒而去。侂胄令邱崈为江淮宣抚使。
崈辞不肯受,并致书侂胄,劝其不可轻启兵端,贻误国家。侂胄令皇甫斌、郭倪就近恢复。皇甫斌进兵唐州,郭倪进兵泗州。
又令程松为四川宣抚使,兴州都统制吴曦为副。
吴曦为吴玠之孙,节度吴珽次子,任殿前副都统制,郁郁不自得,常命工图画乘舆卤簿,裱成卷轴。有人问他何用此图?
曦答道:“带回去令儿女看了,消灾降罪。”因赂苏师旦,救求还蜀。师旦代他请于侂胄,令为兴州都统制。曦即日启程,出了北关,便在船头焚香拜天道:“且得脱身归去。”其背叛之意,蓄之已久。既抵兴州,即谮去副统制王大节。及程松入蜀,召曦议事,要他行廷参礼。曦于半途折回。程松用东西军一千八百名作卫队;曦又尽行调去。旋又有诏,授曦为陕西河东招抚使。知安大军安丙,屡次向程松密言,吴曦有异志。松全不理会。韩侂胄因他世代将门,还想倚仗他建功。不料他早就遣门客赴金,愿献关外阶、成、和、凤四州,求为蜀王了。
韩侂胄闻得泗州获胜,新息、褒信、颖上、虹县相继收复。
遂令直学士院李璧草诏,宣布伐金道:天道好还,中国有必伸之理;人心效顺,匹夫无不报之仇。
蠢尔丑虏,犹托要盟,脧生灵之资,奉溪壑之欲,此非出于得已,彼乃谓之当然。军入塞而公肆创残,使来廷而敢为桀骜,洎行李之继迁,复嫚词之见加;含垢纳污,在人情而已极,声罪致讨,属胡运之将倾。兵出有名,师直为壮。言乎远,言乎近,孰无忠义之心,为人子,为人臣,当念祖宗之愤!敏则有功,时哉勿失。
这道诏书即下,即令薛叔似宣抚京湖,邓友龙宣抚两淮,遣将调兵,大举北伐。
金主璟闻已宣战,乃遣仆散揆领汴京行省,尽征诸道兵,分守要塞;并因战衅启于韩侂胄,恐军民发掘韩琦坟墓,特命彰德守臣派兵保护。侂胄只道金兵易与饬令各路进兵,郭倪遣倬、李汝翼等进攻宿州,大败而回,退归蕲州。金兵迫来,将郭倬围住,只得将马军都统制田俊迈,执送金人,说是由他启衅;金人遂放了他,狼狈逃归。建康都统制李爽,攻寿州,又为金人所败。皇甫斌又于唐州败绩。江州都制王大节,攻蔡州。
金人开城出战,大节部下,不战而溃。败报接连传来,侂胄慌了手脚,没有法想,只得请出邱崈,令他宣抚两淮,代邓友龙之职。邱崈,字宗卿,江阴军人,素怀忠义之心,本来主张恢复,只因宿将凋零,不是启衅的时候,所以前次辞职不就。现在因国事危急,不得不应命赴镇。所有王大节、皇甫斌、李汝翼、李爽等,皆以失机坐罪。郭倬罪状最著,斩首于镇江。
侂胄此时,方悔自己轻举妄动,不应误听苏师旦之言致有此失。适值李璧来见,侂胄与他共饮,谈及师旦。李璧极言苏师旦,恃势擅权,使公负谤,非驱逐不足以谢天下。侂胄即罢师旦职,抄没家财,窜往韶州安置。
未几,金师仆散揆,议定九道侵宋之计,令纥石烈子仁领兵三万,从涡口进发,完颜匡领兵二万五千,由唐邓迸发。纥石烈胡沙虎,率兵二万,出清河口,完颜充引兵一万,出陈仓。
蒲察贞带兵一万,由成纪进攻。完颜纲领兵一万,由临潭出发。
石抹仲温,率兵五千,出盐川。完颜璘统兵五千,出来远。仆散揆亲自统领大军三万,由颖寿出发。九路人马,分道南下,急得韩侂胄手慌脚乱,不知所措,一夜之间,须发皆白。思来想去,只有邱崈还觉可靠,只得命他签书枢密院事,督率江淮军马。金将胡沙虎,由清河口渡淮进围楚州,淮南大震。有人劝邱崈弃淮守江,邱崈勃然变色道:“我辈弃淮,敌即临江,是与敌人共长江之险了,如何使得?我只有与淮南共存亡,此外别无他法。”遂调兵防御,日夜戒严。无如金兵节节进展,完颜匡陷光化,入枣阳;江陵副都统魏友谅,突围而遁。招抚使赵淳,焚樊城乘夜而奔。完颜匡又攻下信阳、襄阳、随州,进攻德安府。仆散揆领兵抵淮,渡入叠滩。守将何汝励、姚公佐,仓皇溃奔,兵士死亡不计其数。仆散揆遂陷颖口,破安丰军,下霍邱县,围攻和州。纥石烈子仁破滁州,下真州;郭倪往救,部兵哗溃。郭倪即弃扬州逃去。副将军毕再遇,亟引兵至六合,截住金人。纥石烈子仁,挥军大进。再遇于南门设伏,亲率弓箭手登陴,掩旗息鼓,等候金兵。待到敌人扑城,一声梆子响,弓箭齐发,势如飞蝗,金兵死亡无数,然后令伏兵出城掩击,金兵骇溃,再遇始收兵回来。次日纥石烈子仁亲自攻城,城中箭已射尽,未免惊慌!再遇连道:“无妨,无妨,我可以借敌之箭,用以射敌。”遂令步兵,张了旗盖,在城上频频来往。
金兵疑是统兵主将,争先注射,未及多时,城楼上面,矢集如蝟,乃令守兵拔矢应用,不下数万枝,用以射敌,又出奇兵邀击,金人方始遁去。仆散揆闻得纥石烈子仁失利,因思通好罢兵,觅得韩琦五世孙元靓,命他往见邱崈。
邱崈问其来意?元靓道:“两国启衅,兵争不已。北朝皆说出自韩太师主意,现在相州的宗族坟墓,都不能保全了,只得潜踪南行,来依太师。”邱崈问及金军情形?元靓便吐露议和修好之意。邱崈乃令人护送过淮,命求全帅文书,方可议和。
元靓去后,重又持了仆散揆书函来约议和款。侂胄已亟谷通和,遂命邱偭主持和议。崈乃令刘佑持书往见仆散揆,请通好罢兵。
仆散揆要求称臣割地,献出首祸,方肯通知。刘佑回来复命,邱崈又命王文前去,说是用兵全是苏师旦、邓友龙、皇甫斌等的意思,现在这几个人一齐贬谪,可以不必再议。仆散揆冷笑道:“韩侂胄无意用兵,苏师旦等敢胡行?此言明是欺我了。”仍令王文归报,邱崈又遣使复往,许还淮北流民及本年岁币。
仆散揆始允暂时停战,自和州退屯下蔡,再议和。
韩侂胄闻得金人要罪魁祸首,恐怕和议难成,遣人催侂吴曦出战,希望他战胜之后,容易议和。吴曦已得了姚巨源的报告,说是金人已许封为蜀王,令他按兵不动,吴曦即令部将王喜等退兵。金将蒲察贞,入和尚原,下西和州,乘胜入大散关。
吴曦节节退让,直至置口,由金将完颜纲遣人前来,令他缴出诰敕,吴曦尽行交付。完颜纲方傅金主诏命,遣马良显赍送册印,封吴曦为蜀王。曦秘密拜受,回至兴州,召集僚属说道:“东南失守,车驾已幸四明,此处恐不能保。现在金使招降,封我蜀王。我意不如从权,免得川境又遭涂炭。”部吏王翼、杨骙之道:“东南并无失败之信,副使此言,从何而来?即使东南危急,也应效忠国家;否则相公八十年忠孝门庭,一旦扫地了。”吴曦变色道:“我意已决,你们不用多言。”乃令任辛奉表至金,献全蜀地图,及吴氏谱牒;又贻书程松,说是金人欲得阶、成、和、凤四州,方允议和,公可守则守,不可则即去。程松尚在兴元,闻报大惊!又听得金兵大至,仓皇失措,越米仓山西行,道径阆州,顺流至重庆,致书吴曦,竟称之为蜀王,乞金买舟南行。吴曦匣封金帛,遣使致馈。程松见匣,疑心为剑,慌忙奔逃。吏役追及,言是赆仪。程松方敢启视,见是金宝,大喜致谢!买舟兼程而行,及出峡,乃西向掩泪道:“我今朝方得保住头颅了。”后人有诗咏此事道:卤簿图成出北门,赆仪匄得向南奔;蜀王曾为头颅计,莫望西州掩泪痕。
邱崈闻得吴曦谋反,上疏请勉成和议,并言金人指韩侂胄首谋,致书金师,请免系名韩。韩侂胄见疏大怒!罢邱崈职,命张岩代任,且欲封吴曦为蜀王,令其反正御金。诏尚未发,吴曦已自称蜀王了。吴曦既受金封,令部将利吉,引金兵入凤州,并上四州版图,以钱山为界,将兴州作为行宫。乘黄幄,置左纛,改元,设列百官,遣董正至成都,修筑宫殿,准备移居。遣人告知伯母赵氏,赵氏大怒!拒绝来使不许进内。又转告叔母刘氏。刘氏日夜号泣,骂不绝口。吴曦扶令她往。族子僎为兴元统制,授到伪檄,心甚不平。吴曦即得意非凡,分部兵十万,十军各置统帅。令禄祈、房大勋、戍万州,泛舟下江陵,声称约金人攻襄阳,传檄四路,募兵图宋。改兴州为德兴府,以随军转运使安丙为丞相长史,权行都省事。安丙阳奉阴违,俟隙而动。又召权大安军杨震仲。震仲仰药自尽。从弟吴睍,劝他引用名士,收拾人心。
无如累下征召,士大夫皆不屑就征。陈威披剃为僧;史次泰涂目为瞽;李道傅、邓性甫等,皆弃官而去。权汉州事刘当可、知简州李大全、高州巡检郭靖,均不屈自杀。知成都府杨辅,弃城而去。监兴州合江仓杨巨源,志在讨逆,暗与吴曦部将张林、朱邦宁及义士朱福等,深相结纳,共图举义。眉州人程梦锡,探得巨源等密谋,往告安丙。丙方称疾不视事;得报,令梦锡以书招巨源,延入寝室。巨源劈口问道:“先生甘心做逆贼的丞相长史么?”安丙流泪道:“目前兵将皆不足与谋,必得豪杰之士,始可灭贼。”巨源起立道:“非先生不能主此事,非巨源不能了此事。”安丙转悲为喜!与巨源共商诛贼之策。
适值兴州中原正将李好义,亦结合军士李贵,进士杨君玉、李坤辰、李彪,共计数十人,意欲举事。李好义对众人说道:“此乃报效国家,救拔西蜀生灵之举。惟恐诛贼后,任非其人,一变未息,一变复生,终究不了。我意应奉安运使为主,方无后患。”大众赞成此议。好义乃令坤辰,往约巨源。巨源立即来见,互相约定,还报安丙。丙即出视事。杨君玉与白子申,同草密诏,内有数语道:“惟干戈省厥躬,既昧圣贤之戒。虽犬马识其主,乃甘夷虏之臣。邦有常刑,罪在不赦。”草诏既成,到了半夜,好义领七十四人,潜至伪宫,欲诛吴曦。
未知能成事否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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