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宗自王旦免职,竟任王钦若同平章事,先是钦若为枢密,每入朝,必预备奏疏数本,伺真宗意旨,方出奏章,余多怀归。
枢密副使马知节,平素深恶钦若,便在真宗驾前,当面责他道:“怀中各奏,何不尽行呈览?”钦若面色改变,力奏知节虚诬;知节抗争不屈,从此两人结了死冤家,时常面折廷争。知节退朝,见了王曾,犹恨恨不已道:“我若用笏击死这贼,又恐惊了圣驾。这贼不除,朝廷没有安宁的日子。”真宗因王、马两人时时争执,遂一同罢免。钦若出枢密院,知节徙为彰德留后。
至是又念及钦若,遂任为同平章事。钦若入相,时人因其状貌短小,项有肉瘤,都呼之为癯相。他却毫不知耻,常常对人说道:“为了一个王子明,迟我十年作宰相。”那王子明就是王旦的表字。
王旦闻得钦若入相,愈加忿恨;病更加剧。真宗遣中使驰问,每日必三四次。有时亲自临问,御手调药,并煮薯蓣粥赐之。王旦并无奏对,只说负陛下圣恩一句言语。到了弥留之际,请杨亿至榻前,托他选遗表,说道:“我参为宰辅,过处甚多,遗表中但叙我生平遭遇,感谢隆恩!并请皇上日亲庶政,进贤黜佞,切勿为子弟求官,致滋后累。君为我多年好友,故托办此事。”杨亿依言撰成,付于王旦观看。王旦还亲易数语,方命缮正;又召子弟等嘱咐道:“我家世清白,槐庭旧泽,幸毋遗忘!此后当各持俭素,共保家门。我一生无甚大过,惟天书虚妄,我不能谏阻,甚为抱愧。死后削发披缁,依僧道例殓葬,还可以对祖考。”说罢,阖然而逝。
原来,王旦之父,名为王佑,太祖太宗朝,曾为兵部侍郎,平生多阴德事,常手植三槐树于庭中,自言后世子孙,当有作三公者。所以王氏至今称为三槐堂,便是那时流传下来的。家人都要尊奉王旦遗言,从僧道例殡殓。杨亿再三阻止,仍照常例殡殓。遗奏进呈,真宗临丧哀恸追赠太师、尚书令,魏国公,予谥文正。还宫后,又辍朝三日,录王旦子孙外孙门客十余人。
诸子服阕,皆进一官,生荣死衰,可称达于极点了。
那王曾因不受会灵观使,钦若说他示异,在真宗前,进了谗言,出知应天府。忽然西京地方,讹言四起,互相传说:有个妖物,形同席帽,夜间飞入人家,变成大狼之形,伤害人民。
百姓惊慌非凡,一齐关闭门户,深居简出,慢慢的传到汴都,都下也就喧哗达旦。又渐渐的传到南京,王曾正出知应天府,听得这个谣言,即命夜开里门,如有倡言妖物的人,立时捕来治罪。被王曾这样施为,妖物并没出现,百姓也就安宁了。真宗知道此事,也称王曾很有胆识,就存了个召回之意。又因皇子年纪尚长,自己常有疾病,降旨立皇子受益为太子,改名为祯,大赦天下。
到了天禧三年,永兴军巡检朱能,结连内侍周怀政,诈称天书降于乾佑山。时寇准方判永兴军,乃将伪书上奏,有旨迎入禁中。谕德鲁宗道上言奸臣妄诞,荧惑圣聪。知河阳军孙奭,亦请斩朱能,以谢天下。真宗不从,反召寇准入京。寇准奉诏启行,有门生劝道:“先生若至河阳,称疾不入,力请外补,策之上也。如果入觐,面发乾佑天书之伪,尚不失为中策;若再入中书,便是下策了。”
寇准不能从,竟入都朝见。恰巧商州拿获道士谯天易,私藏禁书,说是能驱遣六丁六申。钦若坐与往业,以致免相。真宗即命寇准继任,用丁谓参知政事。寇准平素与丁谓相善,常称其才。时李沆还没有死,笑谓寇准道:“此人何可使之得志。”寇准道:“才如丁谓,相公安能久遏。”李沆又微哂道:“他日当思吾言。”到得寇准这次入相,已略知丁谓奸邪,因是故交,仍加礼貌。丁谓对于寇准,也甚殷勤。某夕会食中书,寇准饮羹污须,丁谓起身代拂。寇准已有酒意,便戏语道:“参政国之大臣,乃替长官拂须么?”这两句话,说得丁谓无地自容,面颊发赤,一时不便发作,心中怀恨不已!从此有意倾陷寇准!暗暗伺隙而动。未几,寇准与向敏中,均加授右仆射。
寇准素性豪奢,贺客盈门,笙歌鼎沸。向敏中却杜门谢客。真宗命中使觇视,极口称扬敏中,不及寇准。
天禧四年,真宗患风疾,不能视朝,政事皆决于刘后。寇准深以为忧!一日入宫问安,乘间奏道:“皇太子关系众望,愿陛下以宗社为重,传以神器,择方正大臣为之辅翼,方保无事。”真宗道:“卿言甚是!”寇准既得真宗许可,遂令杨亿草表,请太子监国;不意酒后漏言,为丁谓所闻,大惊道:“皇上略有不适,为何便令太子监国呢?”便去告知李迪。李迪从容答道:“太子监国,乃是古制,有何不可?”丁谓愈加疑忌,便运动内侍,入奏刘后,只说寇准谋立太子,隐怀异图。
刘后本来怀着奢望,竟矫制罢寇准相位,授为太子太傅,封莱国公,以李迪、丁谓同平章事。真宗尚不知此事,深恐一病不起,常卧宦官周怀政股上,言太子监国之事。怀政告知寇准,请寇准竟立太子为帝。寇准连连摇手道:“此事万不可行。”
怀政奋然说道:“刘可幽,丁可杀,公可复。相由怀政一人去干,事成大家受福,不成我一人受祸便了,请公毋虑!”寇准再三阻止,怀政不听而去。
寇准自怀政去后,杜门不出,暗侦宫廷举动。过了数日,已闻怀政被拿下狱。又过一日,怀政发枢密审讯,竟伏了法。
寇准当怀政下狱时,颇为惊惶!后来打听只有怀政一人伏法,并未株连他人,方才略略放心。原来怀政密谋,为客省使杨崇勋所悉,告知丁谓。丁谓与崇勋,连夜坐了犊车,到曹利用家计议,要乘势除却寇准。曹利用也因澶州议和,受了寇准的申饬,心中怀恨!便商定奏章,待旦陈进。有诏捕怀政下狱,命枢密院审讯。恰好这日的审讯官,派的是签书枢院事曹玮。玮系曹彬之子,屡立战功,入副枢密,不肯多事株连,只讯怀政罪状。怀政也挺身自认,并不妄扳他人,具案复奏,罪止怀政一人。丁谓等大失所望,复结联宫禁,拟兴大狱。
适值真宗疾愈,刘后不便专擅,便乘间激怒真宗,力疾视朝,面谕群臣,且要彻查太子,有无情弊,廷臣见上意甚怒,都面面相觑,不敢出言。独李迪从容奏道:“陛下有几个皇子,乃有此旨?太子仁孝,臣敢保决无异心。”真宗闻言,连连点首,所以只将怀政一人正法。丁谓等还不肯罢手,复与刘后通谋,讦发朱能怀政伪造天书,因寇准欺主入奏,遂贬寇准为太常卿,出知相州,一面捕拿朱能。寇准奉诏,暗自叹息道:“不遇大祸,还算万幸!”立即束装出都,径赴相州。不料朝旨捕拿朱能,朱能竟拥众拒捕,后经官军进剿,朱能惶惧自杀,连带罪及寇准,再贬为道州司马。及真宗病愈,顾语群臣道:“朕目中何久不见寇准?”群臣方知以前的谕旨,都非上意,尽是刘后的矫制。
寇准既贬,丁谓揽权用事,黜陟专擅,除官也不使李迪预闻。李迪忿然道:“我自布衣为宰相,受思深重,有可以报国,虽死不恨!岂肯附于奸党,为自安计。”便留心伺察,不使丁谓妄行。其时陈彭年已死,王钦若外调,刘承珪亦复失势,五鬼已十分寥落,惟有林特尚在朝中,丁谓欲引林特为枢密副使,李迪不允,丁谓悻悻与争。李迪遂入朝面劾“丁谓罔上弄权,私结林特、钱惟演、曹利用、冯拯等,相为表里。臣不愿与奸臣共事情,甘同他罢职付。御史台勘正。”这几句话,颇为激烈,惹得真宗发怒,命翰林学士刘筠草诏,左迁李迪知郓州,丁谓知河南府。
次日丁谓入谢。真宗道:“身为大臣,如何与李迪相争?”丁谓跪奏道:“臣何敢争论?李迪无故詈臣,故不得不辩,如蒙陛下恩宥,臣愿留侍朝廷,以酬万一。”真宗道:“卿果矢志无他,朕何常必欲出卿。”丁谓竟谢恩而出,自传口诏,复至中书处视事,且令刘筠改草诏命。刘筠不允道:“草诏已成,非奉特旨,不能更改。”丁谓遂令学士晏殊草制,仍复相位。刘筠慨然道:“奸臣用事,何可一日与居。”遂表请外用,出知庐州。
未几,真宗下诏:“此后军国大事,取旨如故,余皆委皇太子同宰相枢密,参议施行。”太子固辞,不许,遂开资善堂议政。其时太子年才十一,纵使聪明仁孝,未免少不更事。刘后与丁谓等,内外弄权,其势愈危!
恰巧王曾奉诏回京,仍任参知政事,他却不动声色,以保护太子为第一要著。密语钱惟演道:“太子幼冲,非中宫不能立。中宫非倚太子,人心亦未心归附,为中宫打算,能加恩太子,太子自安。太子既安,刘氏岂有不安的么?”惟演很赞成此言,遂即答道:“参政此言,真是国家大计!”当下入告刘后。刘后亦深以为然!从此对于太子,将护惟谨,方得无事。
你道钱惟演是何等人物,竟能得刘后的信任呢!那钱惟演,乃吴越王钱俶之子,博学能文,曾任翰林学士,曾枢密副使,性善逢迎,将自己的同胞妹子,嫁于刘美为妻。即银匠龚美,与刘后同入京,改姓刘,刘后认以为兄。与刘后乃是亲戚,王曾利用他入告刘后,所以深信不疑。过了天禧五年,真宗又改元乾兴,大赦天下,封丁谓为晋国公,冯拯为魏国公,曹利用为韩国公。元宵佳节,真宗还御东华门观灯。到了仲春,旧病复发,临崩时,诏太子即皇帝位,并面谕刘后道:“太子年幼,寇准、李迪可托大事。”言毕晏驾。总计真宗在位二十六年,改元五次,寿五十五岁。
刘后召丁谓王曾入直殿庐,恭拟遗诏,并说:“奉大行皇帝特旨,由皇后处分君重事,辅太子听政。”王曾即援笔起草,于皇后处分军国重事中间,添入一个“权”字。丁谓道:“中宫传谕,并没有‘权’字。此处如何添入了呢?”王曾正色道:“我朝无母后垂帘故事。今因皇帝幼冲,特地从权,已是国家否运。加入‘权’字,尚足示后,且增减制敕,本相臣分内事,祖制所特许的。公为当朝首相,岂可不郑重将事,自紊典型么?”倍丁谓无言可答,只得嘿然。草诏既定,入呈宫禁,刘后已先闻得王曾的议论,不便改易,就将这道诏书,颁示中外。太子祯于柩前即位,便是仁宗皇帝了。尊刘后为皇太后;杨淑妃为皇太妃。中枢密两府,因后临朝,乃是宋朝创例,会集廷议。
王曾请如东汉故事,太后与皇帝五日一朝,太后坐于皇帝右首,垂帘听政。丁谓道:“皇帝冲年,凡事须由太后作主。
每月朔望,由皇帝召见群臣。遇有大政,由太后召辅臣议决。
寻常小事,可由押班传奏禁中,盖印颁行就是。“王曾勃然道:”两宫异处,柄归宦官,必召祸机,如何使得。“丁谓不以为然,群臣也纷议未决。那丁谓因要从中弄权,便串通押班内侍雷允恭,密请太后手敕,依照丁谓之议,大众不敢反对。丁谓万分得意,雷允恭此擅权骄恣,百官屏息,不敢与争。还亏得王曾正色立朝,宫廷内外,尚无他变。加封泾王元俨为定王,赞拜不名。元俨即太宗第八子,素性严毅,不可干犯,内外惮其丰采皆称为八大王。加丁谓为司徒,兼侍中、尚书、左仆射;冯拯为司空,兼侍中、枢密尚书、右仆射;曹利用为尚书、左仆射兼侍中。三人朋比为奸,丁谓尤其骄傲。
太后因记着李沆阻封贵妃,李迪谏册立为后的怨恨。李沆已死,倒也罢了。李迪现在,恒思报复。丁谓与事要求太后欢心,且与寇准有隙,便乘机说寇准、李迪互为朋党,奏请一一坐罪。太后正中下怀,即命学士宋绶草诏,贬寇准为雷州司户参军,李迪为衡州团练副使,连曹玮也谪知莱州。王曾便对丁谓道:“罚重罪轻,还当斟酌。”丁谓捋着几根鼠须,带笑说道:“居停主人,恐亦不免。”原来王曾常将第舍,假于寇准居住,所以有此言语。王曾因此不便多言。
丁谓又授意宋绶,命他于诏中添入“春秋无将,汉法不道”二语。宋绶不敢有违,其余尚还含糊。丁谓看了,甚不惬意,又援笔添了四句道:“当丑徒干纪之际,属先帝违豫之初,罹此震惊,遂致沉剧。”这道诏书颁示出来,都下人士,莫不呼冤,也就编成四句俚词道:“欲得天下宁,须拨眼前丁;欲得天下好,不如召寇老。”丁谓竟不恤人言,遣使迫促李迪速行。
又令中官赍敕赴道州,特赐锦囊贮剑马前,示以诛戮之状。寇准在道州,方与郡官宴饮,命妓歌柘枝曲以侑酒。忽报中使到来,且有悬酒马前情形,郡官不禁失色相顾。寇准形神自若,与郡官迎中使入庭。从容问道:“朝廷若赐准死,愿见敕书?”中使无言可对,遂登堂宣敕。寇准北面拜受,徐邀中使入宴,抵暮始散。次日即赴雷州,其时真宗陵寝,尚未告成。
丁谓充山陵使,与雷允恭同办梓宫奉安事情。山陵将近完工,有判司天监邢中和,对雷允恭说道:“山陵上百步,即是佳穴,于子孙大有利益,但恐下面有石与水。”雷允恭道:“先帝嗣育不多,若令后世多生子嗣,何妨移筑陵寝。”中和道:“山陵关系重要,踏勘复按,动须时日,必误葬期,如何是好?”雷允恭道:“你尽管督工改造,我立刻去奏知太后,必蒙俞允。”此时雷允恭势倾朝野,哪个敢违拗他,邢中和唯唯答应,自预备去改筑。雷允恭便去告知太后。太后道:“这是何等大事,如何轻易更改。”允恭道:“奴婢是为先帝子孙兴盛起见,有何不可改动呢?”太后很不为然!便道:“可去与山陵使商议,再来回话。”雷允恭出去与丁谓商议。丁谓哪敢不从允恭之意,便唯唯答应,同去奏请改筑。太后方才答应,命监工使夏守恩,督领工役数万名,改穿穴道。初时掘土数尺,就有乱石重叠,好容易搬移去了。再掘下去,约有一丈多深,忽然一泓清水,变成小池,工役大哗。夏守恩很觉惊惧,不敢再令动工。即遣内侍毛昌达奏闻。太后责问允恭、丁谓,丁谓还袒护允恭,请另派大臣按视。
王曾挺身请往,不及三日,已复勘回京。时已近夜,入宫求见,且请独对。太后即宣王曾入宫,当面垂询复勘情形。王叩首密奏道:“臣奉旨按视陵寝,万难改易。丁谓存心叵测,结连雷允恭,将梓宫迁移绝地,罪无可逭。”太后闻言大惊道:“先帝待丁谓恩重如山。他竟敢如此存心,那还了得?”即命左右拟旨降罪,将丁谓、雷允恭斩首。冯拯闻知,入谏道:“斩一丁谓,固无足轻重。但皇帝初登大宝,遽诛大臣,恐骇天下耳目。”太后听了,怒犹未已,即命先拿问雷允恭,再行定夺。
冯拯只得遵旨,将雷允恭拿下,讯问定谳,勒令自尽。邢中和亦一同伏法,并查抄雷允恭家产,查出丁谓托允恭令后苑工匠,造金酒器密书,又有雷允恭托丁谓荐保管辖皇城司,及三司衙门书稿。太后乃召集廷臣将原书出示,遂宣谕道:“丁谓身为大臣,甘心与宦官交通,奉派陵寝要差,又敢擅自改移,几误大事。从前他与允恭奏事,都说与卿等商议过的,所以多半照允。究竟可是这样么?”冯拯等伏地奏道:“自先帝上宾,凡事均系两人专主,说是已经奉有太后旨意,所以臣等不敢不从。今赖圣明察出其奸,真乃宗社之福。”当下召中书舍人草诏,降丁谓为太子少保,分司西京。擢王曾同平章事,吕夷简、鲁宗道参知政事,钱惟演为枢密使。
吕夷简为蒙正从子。当真宗封岱祀汾的时候,两过洛阳,皆幸蒙正私第,垂问蒙正诸子可否大用?蒙正奏称诸子无能,惟侄夷简,有宰相才。真宗返汴,即召夷简入直,累擢知开封府,颇有政声,至是入为参政。鲁宗道常为右正言,刚正不阿,真宗称为鲁直,故此连类同升。王曾请太后匡有新君,每日垂帘听政,太后允行。
先是丁谓,最喜媚事鬼神,闻得有女道士刘德妙,专会装神扮鬼,便请入家中,占卜休咎,因此时常出入丁谓私第。刘德妙颇有姿色,与丁谓第三子丁玘通奸。丁谓未及觉察,反向她说道:“你专靠着做女巫,能寻几个钱呢?何不假托老附体,说是能知人生过去未来,岂不动听么?”刘德妙自然十分愿意。当下丁谓就在花园里面,打扫了三间房屋,作为刘德妙焚修之所,挂起许多神像。又招好些徒弟,请了几个客师,都是年轻女子,每日里诵经拜忏,钟鼓喧天,铙钹震地,走进去宛然是个庙宇,哄动了汴京城里的男男女女,都来烧香许愿。雷允恭便是内中的大施主,没有一天不到的。又知道拜神求佛这些事情,是妇女们最相信的,便把刘德妙带进宫去参见太后。
那太后倒还有些见识,并不受她的迷惑。丁谓心终不死,在山陵上掘土的时候,得着一个绿毛龟,一条灵蛇,带了回来,交与刘德妙,叫她带进宫去。太后见了,必定要问,就说从我花园中假山洞得来的。倘若太后问起老君如何情形,你就说丁相公不是凡人,乃是天上星宿降世,请太后问他,自然知道。
谁知太后见了龟蛇,只当绝无其事,也不问它从何而来,所以丁谓枉用心机,竟不能迷惑太后。这是以前的话。
现在丁谓获罪,太后正要调查他平日的所作所为,那刘德妙还不知是死活,这一天又摇摇摆摆地到宫内去参见太后。太后见了刘德妙,忽然想起她住在丁谓家中,丁谓所做的事情,一定知道。便不动声色,喝令左右拿下,交于领班太监,就在内廷审问。刘德妙要想抵赖,哪禁得严刑拷打,就把以前的事情,一一招认,问她别的事情,一概只推不知。太后又派人到她住的地方,抄出丁谓亲手写来赠刘德妙的一篇颂文,面上题着“混元皇帝”四个字,内中言语,尤其怪诞不经。太后见了大怒道:“就这身为宰相,交通女巫,左道惑众一件事情,已够办他的罪了。”遂命将刘德妙永远监禁,神像全行焚毁,贬丁谓为崖州司户参军,家产抄没入官。在他家中,抄出金钱珠宝不计其数,都是这两年中,内外官员送与他的。贬丁谓的诏书,仍由学士宋绶起草,首四语便是“无将之戒,归典甚明;不道之辜,常刑罔赦。”都下人士见了这诏书,莫不称快!都说报应昭彰,丝毫不爽!那崖州地方,比雷州更远。
丁谓奉旨起身,必要打从雷州经过,寇准还在那里做司户参事。听得丁谓将到,便煮好一只全羊,命人送于他做路莱。
丁谓将全羊收下,还老着面皮,要求见寇准。寇准固辞不见。
寇准虽然不想报仇,那班家人,都是年少气盛的,见主人受了他的害,弄到雷州来受苦,现在冤家路窄,劈面相逢,都要前去报仇。寇准知道这事,忙将家人一一叫齐,放他们赌博一天,亲自把大门下了锁,一个人也不许出去,等丁谓去远了,方才放开。那丁谓到了崖州,猾狡性质仍旧不改,外面装着诵经忏悔,心内依然打主张。这一天,忽地写了封家信,先说自己怎样自怨自艾,中间历叙深受国恩,未了戒忌家人,不许怨望。写罢了,叫过一个老家人,差他将信送往西京,不许直送到家里,须要请洛阳太守刘耀卿转交,并且要打听得太守宴客的这一天,方可直递进去。老家人奉命,自然照办。那刘太守接信在手,很觉诧异,况且当着众人,忽与犯官通信,恐受奸党的恶名,便想出个主意来。
未知是何主意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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