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五

  風俗(三)

  番社風俗(二)

  ·番社風俗(二)

  彰化縣(一)

  --大武郡社、西螺社、東螺社、二林社、南社、阿束社、大突社、眉里社、馬芝遴社

  居處自新港、蕭壠、麻豆、大武郡、南社、灣里以至東螺、西螺、馬芝遴,填土為基,高可五、六尺;編竹為壁,上覆以茅。簷頗深邃,垂地過土基方丈,雨暘不得侵。其下可舂、可炊、可坐、可臥,以貯笨車、網罟、雞塒、豕欄。架梯入室,極高聳宏敞,門繪紅毛人像。他里霧、斗六門,亦填基為屋;較此則卑狹矣。麻達夜宿社寮,不家居;恐去社遠,致妨公務也。

  飲食飯,一曰占米;清晨煮熟,置小藤籃內名「霞籃」,或午、或晚,臨食時沃以水。一糯米;炊蒸為飯。制酒,與哆囉嘓社同。每年以黍熟時為節,先期定日,令麻達於高處傳呼,約期會飲;男女著新衣,連手蹋地,歌呼嗚嗚。捕鹿、採魚,自新港以到淡水俱相等。各社俱不敢食犬。東、西螺食豬肉,連毛燔燎;肝則生食,肺、腸則熟而食之。二林捕魚,番婦或十餘、或數十於溪中用竹籠套於右胯,眾番持竹竿從上流敺魚,番婦齊起齊落,扣魚籠內,以手取之。

  衣飾衣,達戈紋用苧織成,領用茜毛織以紅紋為衣;長只尺餘,釘以排扣。下體用烏布為蔽,長二尺餘;炎天則結麻片為之,縷縷四垂,圍繞下體,以為涼爽,且便於渡水。二林不為大耳,皆帶銅錫墜,長衣。麻達頂髮分兩邊梳結兩髻,曰「對對」。東、西螺番,幼時剃髮,約十餘歲留髮;待成婚後,剃去周圍之髮,所留頂髮較辮稍大。臂腕束以鐵釧,有兩手用五、六十者;或用蛤釧,或縛手腕以草,長垂至地,如塵拂狀,曰「下侯落」。編篾束腹,以圖就細。凡差役皆麻達所任,束腹奔走,倍為趫捷;成婚則去之。馬芝遴番,頭帶木梳,或插竹簪、或插螺簪、鹿角簪,名曰「夏基網」。

  婚嫁自幼訂姻用螺錢,名「阿里捫」。及笄,女家送飯與男家,男家亦如之。定婚期,番媒於五更引婿至其家;天明告其親,讌飲稱賀。亦有不用定聘;薄暮,男女梳粧結髮,遍社戲遊,互以嘴琴挑之,合意遂成夫婦。琴以竹為弓,長可四寸,虛其中二寸許,釘以銅片,另繫一小柄;以手為往復,脣鼓動之。其俗,惟長男娶婦於家,餘則出贅。南社番,夫婦雖反目,終不離異;下四社,任意離合。東螺社,幼時兩家倩媒說合,男家用螺錢三、五枚為定;娶時,再用數錢。或姊妹、妯娌迎新婦入門,男女並坐杵臼上,移時而起。女戴「搭搭干」,用篾為之;嵌以蛤圈及燒石珠、插以雉尾為飾。三日後,新婦隨姑請母氏會飲。

  喪葬父母死,服皁衣,守喪三月。屍瘞厝邊,富者棺木、貧者草席或鹿皮襯土而殯;生前雜物,俱殉其半。

  器用出入必佩小刀。舍中置鹿頭角;有疾者沐髮,用以擊之即瘥。夜無燈,用松木片植石上然之,名「搭貯屢」。番婦用圓木挖空為機,圍三尺許,函口如槽,名「普魯」。以苧麻捻線,緯用犬毛為之;橫竹木桿於機內,卷舒其經,線綴為綜,擲緯而織,名「達戈紋」。又織麻布,名「老佛」。鼻簫長可二尺,亦有三尺者;截竹竅四孔,通小孔於竹節之首,用鼻橫吹之,或如簫直吹,名「獨薩里」。又「打布魯」以木為之,如嗩吶狀;聲亦相似。皆麻達游戲之具。

  附考

  大武郡之女,時以細砂礪齒,望若編貝(「外紀」)。

  大武郡社文身者愈多,耳輪漸大如碗;獨於髮加束,或為三叉、或為雙角。又以雞尾三羽為一翿,插髻上,迎風招颱,以為觀美(「稗海紀遊」),

  東西螺以北,番好飼馬,不鞍而馳驟;要狡獸、截輕禽,豐草長林屈曲如意。擇牝之良者,倍價而易之,以圖孳息(「諸羅志」)。

  孫元衡「西螺北行」詩:『私陰近午喜妍和,綠野空明霽色多。雲盡山低應到海,沙奔水亂各成河。蠻陬蠢蠢妻和子,舌語醒醒歗且歌。未解卜居何地好,略關形勝有干戈』(「赤嵌集」)。

  東螺、貓兒乾間,有讀書識字之番。有能背誦「毛詩」者,口齒頗真;往來牌票,亦能句讀(「番俗六考」)。

  舊阿束社,於康熙五十七年大肚溪漲,幾遭淹沒;因移居山岡。今經其地,社寮就傾,而竹圍尚鬱然蔥蒨也。過此,則極目豐草,高沒人身;中有車路,荒榛埋輪。涉大肚溪,行山麓間,竹樹蔽虧,遠岫若屏;幾不知為文身之鄉矣(同上)。

  南社、貓兒干二社番,其祖興化人,波海遭颶風,船破漂流到台;娶番婦為妻。今其子孫婚配,皆由其父母主婚;不與別番同(「番社采風圖」)。

  彰化縣(二)

  --南投社、北投社、貓羅社、半線社、柴仔坑社、水里社

  居處屋曰「夏堵混」。以草為蓋,或木、或竹為柱;厝蓋葺茅編成,邀眾番合於脊上。大小同居一室;惟未嫁者另居一舍,曰「貓鄰」。

  飲食食米二種:一占米,一糯米。每晨淘淨入籃筐內,置釜蒸食。外出,裹腰間,手取食之。為酒,亦如內優等社。魚蝦、鹿肉等物,先炙熟,再於釜內煎煮。半線以北,取海泥鹵曝為鹽,色黑、味苦,名「幾魯」;以醃魚蝦。

  衣飾衣用達戈紋,或衣皁布、白布;俱短至臍。每年二月間力田之候,名「換年」。男女俱衣雜色綢紵紅襖,曰「包練」;或粧蟒,錦繡為之。番婦頭帶紗頭箍,名「答答悠」;用白獅犬毛作線,織如帶寬二寸餘,嵌以米珠。飲酒、嫁娶時,載之。番最重此犬,發縱指示,百不失一;或以牛易之,尚有難色。項掛「衣堵」(瑪瑙珠名)、「眉打喇」(螺錢名)。數十人挽手而唱,歌呼蹋蹄,音頗哀怨。麻達兩耳如環,實以木板、螺觳;已娶者曰「老纖」,則去塞耳以分別長幼。半線以上,多揉樹皮為裙,白如苧;曉行以禦湛露,晞則褪之。

  嫁婚婚姻曰「綿堵混」,未娶婦曰「打貓堵」。男家父母先以犬毛紗頭箍為定,或送糯飯;長則倩媒。娶時,宰割牛、豕,會眾敘飲。男贅女家,亦如之。如有兩女,一女招男生子,則家業悉歸之;一女則移出。如無子,仍同居社寮。夫婦反目,男離婦,必婦嫁而後再娶;婦離男,必男娶而後再嫁。違則罰牛一隻、車一輛。通奸被獲,男女各罰牛車;未嫁娶者不禁。半線社,多與漢人結為「副遯」(「副遯」者,盟弟兄也)。漢人利其所有,託番婦為媒,先與本婦議明以布數疋送婦父母,與其夫結為副遁,出入無忌。貓兒乾、東螺、大武郡等社,亦踵此惡習,但不似半線太甚耳。

  喪葬番死,老幼裹以草席,瘞本厝內;平生衣物為殉。親屬葬畢,必浴身始入厝。喪家不為喪服,十日不出戶;眾番呼為「馬鄰」。夫亡婦改適,必逾兩月,告知父母、舅姑,許諾乃擇配。

  器用耕種、捕鹿,俱與眾番同;惟採魚兼用篾篙。炊以三石塊為灶,螺蛤觳為碗,竹筒為汲桶。

  附考

  山有野牛,民間有購者。眾番乘馬追捕售之,價減熟牛一半(「番俗六考」)。

  黃侍御玉圃「晚次半線作」:『憶昔歷下行,龍山豁我情;今茲半線遊,秀色慾與爭。林木正蓊蘙,嵐光映晚晴;重岡如回抱,澗溪清一泓(北為大肚溪)。里社數百家,對宇復望衡。番長羅拜跪,竹綵兒童迎(麻達用雙竹結紅綵以迎)。女孃齊度曲,煩首款噫鳴(番歌先以「款噫」發聲);瓔珞垂項領,跣足舞輕盈。斗捷看麻達,飄颻雙羽橫;薩豉聲鏗鏘,奮臂為朱英(紅布懸竹竿為幟,麻達先至者奪之)。王化真無外,裸人雜我氓;安得置長吏,華風漸可成』(「使槎錄」)!

  彰化縣(三)

  --水沙連二十五社「社名見前「番社」下)

  居處築室曰「濃密」。架木為樑,鑿松石片為牆(鬆石,內山所出;鑿之成片);上以石片代瓦,亦用以鋪地,遠望如生成石室。比屋相連,如同內地街衢;與外社迥殊。男女未婚嫁,另起小屋曰「籠仔」、曰「公廨」;女住籠仔、男住公廨。

  飲食內山多麥豆,少米穀。芋薯,則掘地為穴,積薪然火,置芋灰中,仍覆以土;饑則出而食之。黍米為酒,曰「老勿」;釀製、會飲,與別社同。魚為醢,俟有臭味乃食。凡物生食居多,惟鹽取給於外。

  衣飾衣用鹿皮、樹皮,橫聯於身,無袖;間有著布衫者。捕鹿時,以鹿皮搭身,皮帽、皮鞋,馳逐荊棘中。番婦衣自織達戈紋,又名「府律武」。掛青紅南把珠於項,亦漢人所制。收粟時,則通社歡飲歌唱,曰「做田」;攜手環跳,進退低昂唯意所適。

  婚嫁婚姻曰「閔言」。未娶曰「胡仔轄」,亦曰「麻達」;未嫁曰「麻里氏冰」。不待父母媒妁,以嘴琴挑之;相從,遂擁眾挾女以去,勢同攘敓。後乃以刀斧、釜鐺之屬為聘,女家以雜、豕、達戈紋酬之。通社群聚歡飲,與外社男贅女家不同。夫婦離異,女將原聘歸還,聽其他適。北港女將媒時,兩頤用針刺如網巾紋,名「刺嘴箍」;不刺,則男不娶。

  喪葬凡遇父母、兄弟、夫婦之喪,頭裹皂布,號哭;十日不言、不笑、不履門外。葬用石板四片,築四方穴;屈曲屍膝,坐埋於中。上蓋以石板,覆以土。

  器用耕種,用小鋤、短刀掘地而種。行則貨物貯皮囊,戴於頭上。炊用木扣以代鐺。

  附考

  水沙連雖在山中,實輸貢賦。其地四面高山,中為大湖;中復起一山,番人聚居山上,非舟莫節。番社形勝,無出其右。自柴里社轉小逕,過斗六門崎嶇而入;阻大溪三重,水深險,無橋梁,老籐橫跨溪上,往來從籐上行。外人至,輒股慄不敢前;番人慣行不怖也。其番善織罽毯,染五色狗毛,雜樹皮為之;陸離如錯錦,質亦細密。四方人多欲購之,常不可得。番婦亦白晢妍好,能勤稼穡,人皆饒裕(「番境補遺」)。

  四周大山,山外溪流包絡。自山口入為潭,廣可七、八里,曲屈如環;圍二十餘里,水深多魚。中突一嶼,番繞嶼以居,空其頂;頂為屋,則社有火災。岸草蔓延,繞岸架竹木浮水上,藉草承土以種稻,謂之「浮田」。隔岸欲詣社者,必舉火為號;社番划「蟒甲」以渡。嶼中圓淨開爽,青嶂白波,雲水飛動,海外別一洞天(「番俗六考」)。

  水沙連過湖,半日至加老望埔,一日至描里眉,一日至眉加堞,一日至望加臘,一日至福骨,一日半至買槽無老。又一日半至民仔里武,二日至蛤仔難社。由描里眉二日至斗截,半日至倒咯嘓;過大山數重,四日夜可抵崇爻社。路極崎嶇,坑塹險阻;難於跋涉;若陰雨水漲,更難計程。由淡水從山後行,路稍平易(同上)。

  社地處大湖之中,山上結廬而居,山下耕鑿而食。湖水縈帶,環湖皆山,層巒險阻。屬番二十餘社,各依山築居。山谷巘岩,路徑崎嶇。惟南北兩澗沿岸堪往來,外通斗六門、竹腳寮,乃各社總路隘口;通事築室以居焉。水沙連、集集、決里、毛碎、戀戀木靠、木武郡(又子黑社、佛子希社,亦木武郡轄)、挽鱗、倒咯、大基、描丹、蛤里爛等社,名為南港。加老望埔、描里眉、斗截、平了、萬致務、倒咯哖、眉加碟、望加臘、福骨、描里、八描里、旺買、槽無老等社,名為北港;或云:北港尚有買薛買、唐於老二社。南港之番,居近漢人,尚知有法;而北港之番,與悠武乃等社野番接壤,最為凶頑。巴老完、問仔眉、觸甲描、楮江四社,昔屬水沙連統轄;今移於巴老完合夥同居,與民仔里武俱通於悠武乃生番矣。通事另築寮於加老望埔,撥社丁,置煙布、糖鹽諸物以濟土番之用;售其鹿肉皮筋等項,以資課餉。每年五月吊社、七日進社,共計十個月可以交易、完課;過此,則雨多草茂,番無至者(同上)。

  康熙六十年,阿里山、水沙連各社乘亂殺通事以叛。六十一年,邑令孫魯多方招徠,示以兵威火砲、賞以煙布、銀牌。十二月,阿里山各社土官毋落等、水沙連南港土官阿籠等就撫。雍正元年正月,水沙連北港土官麻思來等亦就撫(同上)。

  彰化縣(四)

  --大肚社,感恩社(舊名牛罵)、遷善社(舊名沙轆)、貓霧拺社(一作麻霧拺)、岸里社、阿里史社、樸仔籬社、掃拺社、烏牛欄社

  居處大肚諸社,屋以木為樑,編竹為牆,狀如覆舟;體制與各社相似。貓霧拺諸社,鑿山為壁,壁前用木為屏,覆以茅草。零星錯落,高不盈丈;門戶出入,俯首而行。屋式迥不同外社。

  飲食酒、飯各二種。飯不拘粳、糯,炊而食之;或將糯米蒸熟,舂為餅餌,名「都都」。酒用黍米浸水,越宿舂碎,和以草曲;三、五日發氣,水浸飲之。一將糯米炊飯,拌曲置桶中,逾三日,澄汁蒸酒;番極珍之。魚蝦、獐鹿,與南北投等社無異;惟沙轆、牛罵不食牛,牛死委於道旁。

  衣飾男婦頭貫骨簪,曰「打拉」;所掛之珠曰「立項帶」,瑪瑙珠曰「牙堵」,螺牌曰「夏力什素」。衣服不論皂白,俱短至臍;與各社同。嫁娶俱著紅衣。貓霧拺、岸里以下諸社俱衣鹿皮;並以皮冒其頭面,止露兩目。

  婚嫁婚姻曰「三問」。男女先私通投契,男以銀錫約指贈女為定,曰「貓六」;女倩媒告之父母,因為主配。或娶、或贅,屆期會眾設牲醪相慶。不諧即離;婦不俟夫再娶先嫁,罰酒一甕。私通被獲,鳴通事、土官罰牛一;未嫁娶者勿論。岸里各社,完婚三、五日,男往女家、女往男家,各以酒物相饋;不則,絕往來。

  喪葬番死,喪葬及浴身入室,與南北投等社同。守服十二日,不出戶,親戚送飯;十二日後,請番神姐祈禳除服。婦服滿,任自擇配,父母、兄弟不過問。岸里五社,喪葬與水沙連、阿里史同。

  器用收貯禾黍,編竹為筐,大小不一式;出作,則置飯於中。無升斗;以篾籃較準與漢人交易。近亦置床榻、鼎鐺、碗箸,以為雅觀。

  附考

  過沙轆至牛罵社,社屋隘甚。假番室牖外設榻,緣梯而登;雖無門闌,喜其高潔。余榻面山,霾霧障之;凡五日,苦不得一睹其麓。忽見開朗,殊快。不知山後深山當作何狀,將登麓望之;社人謂野番常伏林中射鹿,見人則矢鏃立至,慎毋往!予策杖披荊拂草而登;既陟巔,荊榛樛結,不可置足。林木如蝟毛,聯枝累葉,陰翳畫暝;仰視太虛,如井底窺天,時見一規而已。雖前山在目前,而密樹障之,都不得見。惟有野猿跳躑上下,向人作聲,若老人咳;又有老猿,如五尺童子箕踞怒視。風度林杪作■〈?敕〉■〈?敕〉聲,肌骨欲寒。瀑流潺潺,尋之不得;而修蛇乃出踝下,心怖遂返。越日大雨,嵐氣甚盛,衣潤如洗;階前濘泥,足不得展。徘徊悵結,賦詩曰:『番舍如蟻蛭,■〈?矛〉簷壓路低。嵐風侵短牖。海霧襲重綈;避雨從留屐,支床更著梯。前溪新漲阻,徙倚欲雞栖』。頃之,有番婦至,蕡首瘠體,貌不類人;與手指畫,若有所欲,余探得食物與之。社人望見,亟麾之去;曰:『此婦有術,善祟人;毋令得近也』(「稗海紀遊」)!

  岸里、內幽、礁吧哖、茅匏、阿里史諸社,磴道峻折,溪澗深阻。番矬健嗜殺,雖內附,罕與諸番接;種山射生以食。縫韋作幘,鹿皮作衣,臍下結以方布,聊蔽前體;露臂跣足。茹毛飲血。登山如飛,深林邃谷能蛇鑽以入。舉物皆以負戴。居家則裸,惟不去方布。周身頑癬班駁,腥臊特甚。番女亦目白晰;繞唇吻皆刺之,點細細黛起,若塑羅漢髭鬚。共相稱美(「諸羅志」)。

  樸仔籬、烏牛欄等社,有異種狗,狀類西洋;不大而色白,毛細軟如綿長二、三寸。番拔其毛,染以茜草,合而成線,雜織領袖、衣帶,相間成文,朱殷奪目。數社之犬,惟存其鞹(同上)。

  由諸羅山至後壠,番女多白晰;牛罵、沙轆、水里為最。唯裝束各異,髮皆散盤(同上)。

  岸里、樸仔籬、阿里史、掃拺、烏牛欄五社,不出外山,惟向貓霧拺交易。樸仔籬逼近內山,生番眉里嘓、貓堵貓堵兩社間出殺人(「番俗六考」)。

  過半線往大肚,則東北行矣。大肚山形,遠望如百雉高城。昔有番長名大眉。志謂:每歲東作,眾番爭致大眉射獵,於箭所及地,禾稼大熟,鹿、豕無敢損折者;箭所不及,輒被蹂躝,木亦枯死。其子斗肉、女阿巴里、婿大柳望,各社仍然敬禮,獲鹿必先貽之。沙轆番原有數百人為最盛;後為劉國軒殺戳殆盡,只餘六人,潛匿海口;今生齒又百餘人。辛丑七月大風,糯黍歉收,間為別番傭工以餬口。土官嘎即,目雙瞽;能約束眾番,指揮口授無敢違。社南地盡膏腴,可種水田。漢人有欲售其地者,嘎即佯許之;私謂眾番曰:『祖公成遺,祗此尺寸土可耕可捕,藉以給饔飧、輸課餉;今售於漢人,侵佔欺弄,勢必盡為所有,闔社將無以自存矣。我與某素相識,拒其請,將搆怨;眾為力阻,無傷也』。卒不如其請。余北巡至沙轆,嘎即率各土官婦跪獻「都都」;番婦及貓女為戲,衣錦紵、簪野花,一老嫗鳴金以為進退之節。聚薪然火,光可燭天。番婦拱立,各給酒三大碗,一吸而盡;朱顏酡者絕鮮。挽手合圍,歌唱跳舞;繼復逐隊蹋地,先作退步、後則踴躍直前,齊聲歌呼,惟聞「得得」之聲。次早,將還郡治,土官遠送,婦女咸跪道旁;俯首高唱,如誦佛聲。詢之通事,則云「祝願步步得好處」。一社攀送,有戀戀意。抵郡後,聞將社名喚作回馬社,以余與吳侍御北巡至此回也(同上)。

  淡水廳(一)

  --蓬山八社、後壠五社(社名詳前「番社」下)、竹塹社

  居處營屋,先豎木為牆,用草結蓋;體制與別社同,稍卑隘。合家一室;惟娶婦、贅婿,則另室而居。

  飲食番地少播粳稻,多種黍、芝麻。飯皆黍米。又蒸熟置罌缶中,俟發變曬乾,舂為曲,拌黍飯藏於甕;數日後試其味,則投以水,蒸其液為酒。魚蝦醃為鮭,鹿麂醃為脯,餘物皆生食。

  衣飾各社番皆束髮,未娶者或分梳兩髻於額角;惟此數社,則剪髮至額。戴竹節帽;竹取其里白反而為之,高寸許,以紅絲帶纏繞,又以烏絲線縛之。以白螺觳為方塊,可寸許,名曰「蛤達」;圍於項。或用螺觳,間用瑪瑙珠串束於手。以善走為雄;麻達編五色篾束腹至胸,以便奔走。穿耳實以竹圈,圈漸舒則耳漸大;垂至肩,乃實以木板,或嵌以螺錢。娶婦,則去其束箍、摘其耳實。衣名「几轆」,長至腰;以布及達戈紋為之。下體圍布二幅,亦名「遮陰」。間有衣鹿皮者。會飲,土官多用優人蟒衣、皂靴、漢人絨帽;番婦衣几轆、圍遮陰,耳穿五孔,飾以米珠名「鶴老卜」,頸掛瑪瑙珠名「璽忽因耶那」,數十人連手頓足,歌唱為樂。

  婚嫁嫁娶曰「諸貓麻哈呢」。娶婦先以海蛤數升為聘;竹塹間用生鹿肉為定。蛤大如拇指,觳有青文,生海邊石壁間;盡力採取,日不過數升,甚珍之。及嫁娶時,用海蛤一搭紀(搭紀用竹篾編成,大口小腰,高尺餘,可容數斗),殺牛飲酒,歡會竟日。父母娶婦,或一二年、三五年分居,視其婦孝與否耳;無一世同居者。一女則贅婿,一男則娶婦。男多則聽人招贅,惟幼男則娶婦終養;女多者聽人聘娶,惟幼女則贅婿為嗣。夫婦服必逾年,而後嫁娶。不和或因奸則離;夫未娶,婦不敢先嫁,嫁則罰婦及後夫並婦之父母各瑪瑙珠一串或牛一隻以歸。後夫不受罰,則糾集親眾負弓矢、持鏢刀,至後夫之家拆毀房屋、倉囷,土官、通事不能禁。私通亦然,強者將其婦及姦夫立殺死;或與麻達通,祗罰婦酒一甕,麻達不問。女與麻達通,亦不問。

  喪葬番死,男女老幼皆裸體用鹿皮包裹,親屬四人舁至山上,用鹿皮展鋪如席,將平生衣服覆身,用土掩埋。服尚白色。既葬,本家及舁喪人三日不出戶,不舂、不歌,番親供給飯食;一月後,赴園耕種。通社亦三日不赴園,以社有不吉事也。居喪,父母、兄弟半月,夫婦一月;一月後,婦不帶耳珠、著豔服;改適,方如常。

  器用耕種犁耙諸器,均如漢人。食器,亦有鐵鐺、甆椀。阿里山、水沙連內山諸番,尚用木扣;平埔諸社多倣漢人。

  附考

  渡溪後,過大甲社(即蓬山)、雙寮社,至宛里社。御車番人貌甚陋,胸皆雕青為豹文。男女悉剪髮覆額作頭陀狀,規樹皮為冠。番婦穴耳為五孔,以海螺、文貝嵌入為飾;捷走先男子。經過番社,求一勺水不可得,得見一人輒喜。自此以北,大概略同。至中港社,見門外一牛甚腯;囚木籠中,俯首跼足,體不得展。社人謂是野牛初就靮,以此馴之。又云:前路竹塹、南嵌山中,野牛千百為群,土番能生致之,候其馴用之。今郡中輓車牛,強半皆是。自竹塹迄南嵌八、九十里,不見一人一屋;求一樹就陰不得。途中,遇麋鹿麏麚逐隊行甚夥。既至南嵌,入深箐中,披荊度莽,冠履俱敗;直狐貉之窟,非人類所宜至也(「稗海紀遊」)。

  康熙壬戌,偽鄭守雞籠,凡需軍餉,值北風盛發,船不得運,悉差土番接遞。男女老稚,背負供役;加以督運弁目酷施鞭撻,相率作亂,殺諸社商往來人役,新港仔、竹塹等社皆附焉。鄭克■〈臧上土下〉令左協陳絳率兵擒剿,土著盡遁入山;叢林疊澗,無從捕緝,仍不時出沒剽掠。議就要道,豎柵防守困之(「海上事略」)。

  蓬山番,皆留半髮。傳說:明時林道乾在澎湖,往來海濱,見土番,則削去半發以為碇繩。番畏之,每先自削,以草縛其餘(「番俗六考」)。

  蓬山八社所屬地,橫亙二百餘里;商阜居多,低下處少。番民擇沃土可耕者,種芝麻、黍、芋;餘為鹿場,或任拋荒,不容漢人耕種。竹塹、後壠交界隙地中有水道,業戶請墾無幾,餘皆依然草萊。故往年自大甲溪而上,非縣令給照,不容出境。大甲西社離港十里、雙寮社離港六里、後壠社離港三里、竹塹社離港十里、南嵌社離港二十里、淡水社則直臨大海,各有通事,往來郡治。貨物自南而北者,如鹽、如糖、如煙、如布疋衣線;自北而南者,如鹿脯、鹿筋、鹿角、鹿皮、芝麻、水藤、紫菜、通草之類(同上)。

  近竹塹為汝綠生番,名猴社(同上)。

  參將阮蔡文詠「大甲婦」詩:『大甲婦,一何苦!為夫饁餉為夫鋤,為夫日日績麻縷。績縷須淨亦須長,撚勻合線緊雙股;斫木虛中三尺圍,鑿開一道兩頭堵;輕圓漫卷不支機,一任元黃雜成組。間彩頗似虹霓生,綻花疑落仙姬舞。吾聞利用前民有聖人,一器一名皆上古;況茲抒軸事機絲,制度周詳供黻黼。土番蠢爾本無知,制器伊誰遠近取!日計苦無多,月計有餘縷;但得稍閒餘,軋軋事傴僂。番丁橫肩勝綺羅,番婦周身短布裋。大甲婦,一何苦』!「竹塹」詩:『南嵌之番附淡水,中港之番婦後壠;竹塹周環三十里,封疆不大介其中。聲音略與後壠異,土風習俗將無同。年年捕鹿邱陵比,今年得鹿實無幾。鹿場半被流民開,蓺麻之餘兼蓺黍。番丁自昔亦躬耕,鐵鋤掘土僅寸許;百鋤不及一犁深,那得盈寧畜妻子!鹿革為衣不貼身,尺布為裳露雙髀。是處差徭各有幇,竹塹一煢煢社耳。鵲巢傯忽爾為鳩居,鵲盡無巢鳩焉徙』!阮系庚午舉人(同上)。

  淡水廳(二)

  --南嵌四社、淡水十四社、大雞籠五社、山朝四社(社名詳前「番社」下)

  居處淡水地潮濕,番人作室,結草搆成,為梯以入,鋪木板於地;亦用木板為屋如覆舟,極狹隘,不似近府縣各社寬廣。前後門戶式相類。

  飲食番多不事耕作,米粟甚少,日三飧俱薯芋;餘則捕魚蝦、鹿麂。採紫菜、通草、水藤交易為日用,且輸餉。亦用黍米嚼碎為酒,如他社。志謂:淡水各社不藝圃,無蔥韭生菜之屬。雞最繁,客至殺以代蔬。俗尚冬瓜,官長至,抱瓜以獻,佐以粉糍;雞則以犒從者。鳥獸之肉傅諸火,帶血而食。麋鹿,刺其喉,吮生血至盡;乃剝割腹草將化者綠如苔,置鹽少許即食之。

  衣飾番婦頭無粧飾,烏布五尺蒙頭,曰「老鍋」。項上掛瑪瑙珠、螺錢、草珠,曰「真仔贊」。耳鑽八、九孔,帶漢人耳環。每至力田之候,男女更新衣,曰「換年」;會眾飯酒,以示更新。

  婚嫁既娶曰「麻民」,未娶曰「安轆」。自幼倩媒以珠粒為定;及長而娶,間有贅於婦家者。屆期,約諸親宰割牛、豕,以黍為粿狀如嬰兒,取「葉兆熊罷」之意。夫婦相聚,白首不易。婦與人私,則將姦夫父母房屋拆毀,倍罰珠粒分社番,以示教家不嚴;未嫁娶者不禁。

  喪葬番亡,用枋為棺,瘞於厝邊;以常時雜物懸墓前。三日外,闔家澡身除服;又與別社期年、三月、十日者不同。

  器用無田器,耕以鋤。平時所佩,鏢刀、弓箭之屬;厝內所用,木扣、螺碗之類。

  附考

  雞籠、淡水夷在泉州澎湖嶼東北,名北港;又名東番。永樂中,鄭和入海諭諸酋,番獨不聽約束。和貽之家一銅鈴,使頸之;蓋狗之也(「名山藏」)。

  自南嵌越小嶺,在海岸間行;巨浪卷雪拍轅下,衣袂為濕。至八里坌社,有江水為阻;即淡水也。水廣五、六里,港口中流有雞心礁,海舶畏之。乘蟒甲由淡水港入,前望兩山夾峙,曰關渡門;水道甚隘。入門水忽廣,漶為大湖,渺無涯俟。行十許里,高山四繞,周廣百餘里,中為平原;惟一溪流水,麻少翁等三社緣溪而居。甲戌四月,地動不休;番人怖恐,相率徙去,俄陷為巨浸。距今不三年,再指淺處,猶有竹樹梢出水面,三社舊址可識。麻少翁、內北投在磺山左右,毒氣蒸鬱,觸鼻昏悶;諸番常以糖水洗眼。隔關渡門,巨港依山阻海;划蟒甲以入,地險固,數以睚眥殺漢人,官軍至則竄。淡水以北諸番,此最難治。武勞灣、大浪泵等處,地廣土沃,可容萬夫之耕。八里坌社,舊在淡水港西南之長豆溪;荷蘭時,後壠最悍,殲之幾無遺種,乃移社港之東北。淡水各社土官,有正副頭目之分(「稗海紀遊」)。

  哆囉滿產金,淘沙出之,與瓜子金相似。番人鎔成條,藏巨甓中;客至,每開甓自炫,然不知所用。近歲,始有攜至雞籠、淡水易布者。斗尾、龍岸番,皆偉岸多力,文身文面,狀同魔鬼;出則焚掠殺人。土番聞其出,皆號哭走避。鄭經統兵往剿,深入不見一人;時亭午酷暑,軍士皆渴,競取甘蔗啖之。劉國軒守半線,率數百人至;見經,大呼曰:『何為至此』?令三軍速刈草為營,亂動者斬。言未畢,四面火發,文面五、六百人奮勇挑戰,互有殺傷;餘皆竄匿深山,竟不能滅,僅燬其巢而歸。阿蘭番近斗尾、龍岸,狀貌亦相似。雞距番足趾楂朴如雞距,性善緣木,樹上往來跳躑,捷同猴狖;食息皆在樹間,非種植不下平地。其巢與雞籠山相近,常深夜獨出,至海邊取水;遇土番,往往竊其首去。土番亦追殺不遺餘力,蓋其足趾楂朴不利平地,多為土番追及;既登樹,則穿林度棘,不可復製矣(「番境補遺」)。

  雞籠山土著,種類繁多;秉質驍勇,概居山谷。按其山川則形勝奇秀,論其土地則千里饒沃,溪澗深遠,足以設立州縣;惟少人工居址,荒蕪未闢,皆為鳥獸蛇龍之窟。惜哉!偽鄭時,上淡水通事李滄愿取金自效,希受一職。偽監紀陳福偕行到淡水,率宣毅鎮兵並附近土著未至卑南覓社,土番伏莽以待曰:『吾儕以北為活,唐人來取,必決死戰』!福不敢進。回至半途,遇彼地土番氾泛別販,福率兵攻之,獲金二百餘,並繫其魁令引路,刀鋸臨之,終不從。按出金乃臺灣山後,其地土番皆傀儡種類,未入聲教,人跡稀到。自上淡水乘蟒甲從西徂東,返而自北而南,溯溪而進,匝月方到。其出金之水,流從山後之東海,與此溪無異。其地山枯水冷,巉岩峻峭,洩水下溪直至返流之處,住有金沙。土番善泅者從水底取之,如小豆粒巨細;藏之竹簏,或秘之瓿甊,間出交易。彼地人雖能到,不服水土,生還者無幾(「海上事略」)。

  龜崙、霄里、坑仔諸番,體盡矲■〈矢亞〉,趨走促數;又多班癬,狀如生番(「番俗六考」)。

  康熙壬寅五月十六至十八三日大風,漳州把總朱文炳帶卒更戍,船在鹿耳門外為風飄至南路山後;歷三晝夜至蛤仔難,船破登岸。番疑為寇,將殺之;社有何姓者素與番交易,力為諭止。晚宿番社,番食以彘;朱以片臠餉番,輒避匿不食。借用木罌、瓦釜,番惡其污也,洗滌數回。所食者生蟹、烏魚,略加以鹽;活嚼生吞,相對驩甚。文炳臨行,犒以銀錢,不受;與以藍布舊衣,欣喜過望,兼具蟒甲以送。蟒甲,獨木挖空,兩邊翼以木板,用藤縛之;無油灰可艌,水易流入,番以杓不時挹之。行一日至山朝,次日至大雞籠,又一日至金包里(同上)。

  蛤仔難三十六社,八知美簡社一作把女簡,八知買驛社一作巴抵馬悅,礁仔壠岸社一作礁礁人岸,麻里陳轆社一作貓裏藤角,辛也罕社一作新仔羅罕,須老員社一作思老完,抵密密社一作芝密,佳笠宛社一作交里苑,未知孰是(同上)?

  陳湄川中丞「淡水各社紀程」:『淡水港水路十五里至關渡門。南港水路四十里至武勞灣,此地可泊船。內雞心礁陸路六里至雷里,六里至了阿,八里至秀朗,三十里至里末,三里至擺接。北港水路十里至內北投,四里至麻少翁,十五里至大浪泵,此地可泊船;三里至奇武仔,十五里至荅荅悠,五里至里族,六里至麻里即吼,二十里至峰仔嶼,上灘水路七十里至嶺腳,上嶺下嶺十里、渡海十二里至雞籠。又淡水港北過港,坐蟒甲上岸至八里坌,十五里至外北投,十二里至雞柔山,十五里至大屯,三十里至小雞籠,七十里至金包里,跳石過嶺八十里至雞籠社』(同上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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