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任总兵领兵一路到东京来参见澹台惠,将细情说明。宰相闻言,心中大怒,连呼:“可恼,可恼!老夫原想着张道等要劫金台,故而又差林、毛二将前去接应。不料又被劫去,反失林、毛二将,这还了得!”吩咐总兵且退,“待吾奏明天子,再行处置便了。”总兵回衙,不必多表。但说澹台惠气得发昏,等到天明,天子升殿,他便朝见嘉佑王,俯伏殿前,奏道:“臣澹台惠奏闻陛下,前差任定虎往江西拿捉金台,臣恐张道等劫取,故而添派毛瑞、林继祖领兵前去接应。那知原被劫去,反失林、毛二将。定虎昨日回京,臣当奏闻,伏乞圣裁。”天子闻奏,默然无言,想去思来,无可奈何。降旨道:“据卿所奏,朕以处分,卿可会同九卿四相商议,严拿便了。”澹台惠只得领旨,去会同各大臣议了几日,并无法制。只好再行文各省严拿而已。
且说金台在桃花庄上居住,倏忽光阴已是三月。一班强盗九日一回,沿江打劫,如同儿戏。闲来习学拳棒,人人开怀。惟金台心中不悦,常常叹气。一则丢不下老母、妻子苏小妹,二则自己事急,无端犯了大罪,虽圣姑姑叫吾举扶新主,真假不定,甚是疑猜。金台正在愁烦,李霸、张兴走了进来。如今是熟的了,故而多叫金兄弟说道:“吾听得街坊上众人说,丹凤地方凤凰村上有个英雄,很有钱财,名唤方魁,本领甚好。他父是为官的,他师父叫田楷,搭一座凤凰台,要与英雄打擂台。已经打过三天,吾特来说与你,同去看看散心。”金台听说,不免高兴起来,说道:“既如此,就去看看便了。”李霸道:“吾偶然说及,金兄弟便高兴起来了。且待伙计回来,开船前去便了。”少停,红日下西,鲍千金与王铁腿、石虎、庞龙多转来了。打劫得金银绸缎,得意洋洋,满载而归。弟兄们一齐搬起来,安排福礼斋利市,吃酒谈话。说起凤凰台一事,四人听见,欣喜非凡:“呵呵呵,那怕方魁是田楷的徒弟,就要倒霉。吾们连夜开船同去看看,看得高兴,打他一打何妨?”吃酒已完,遂即收拾米粮食物银钱行李发下船去。张兴说道:“那个看家?”谁知一个也不肯在家照看。鲍千金说:“妻子在家,怕他什么?”金台说:“多是女流,倘或衙门中有些风吹草动,如何是好?”千金道:“金兄弟,喏,衙门内这些马快只要此道,吾们年年有规例的,故而做了这个买卖,没有人来惊动的。”金台听说,微微的笑,想道:“当役之人,只要铜钱。独有从前吾当役时,不贪财帛,广结人缘,所以大家多叫好了。”
少说金台心内思想,且说他们吃完晚膳,各自前来与妻说明。大家换了时新衣服,多是武巾剪衣,一个是天青的,一个是元缎的,一个是月白的,一个是紫色的,一个是哥绿的,一个是秋葵色的,又一个是蛋白的,一色变带围腰,足登皂靴,气盖昂昂,威风凛凛,好七条汉子!讲这七付衣巾,并不是当时做的。乃是金台到后,六人要习拳棒,故而做此武家服式,以便平常使用。七位英雄打扮完备,谈谈说说,已是二更天了。除了金台,多别了妻房,步月而行,下了船。妯娌们在家无事,谈谈笑话。张兴之妻说道:“二婶婶啊,你的貌美不可言,怪不得二叔心中得意,无分寒暑,要不在家中也罢,若在家,总要一牀眠的。如今二叔丹阳去了,决不是三天五日回来的。夜夜凄凉,什么处呢?可要吾来与你并头眠罢。”李霸妻子听说,笑嘻嘻用手打他肩尖,说道:“啊,啐!休要发想,不知谁的美容,夫不同牀就要哭的;不知那个贪风月呢,总要合枕而眠;不知那个有身孕,肚大腰粗,这般形状,今宵无人陪伴,倒要在面前来说巧话。你要想与吾同眠,可惜你命薄,没有本钱。总要同牀,只好空快活,不能够阴阳配合。吾今若是男子,何用你来打合,自然瞒了你官人,与你并头眠了。”张妻道:“啊啐,啊啐,倒在这里讨吾的便宜么?”便用手一推,李妻几乎跌倒。王铁腿妻子开口说道:“那个不贪欢乐的?女人若不爱风流,那里来子孙传代呢?”鲍千金妻笑道:“独吾欢娱不贪的,厌物东西与吾睡,总分做两头,倒是一双毛腿押在胸前,臭脚刚在鼻边,没奈何只好并头而睡。那厌物东西就来弄得吾心里发热,只好与他倒凤颠鸾。这句句多是实情言语。”三个妇人多是好笑。只见庞龙妻子泪洒洒,张妻道:“喏喏喏,大家看五婶婶,也是无人陪伴,故哭起来哉。”李妻道:“啊呀呀,当正哭哉。五婶婶啊,劝你不要哭。乃是大伯冤家,好端端到什么丹阳去,结队成群,竟把五叔同了去,可怜婶婶没人陪伴。明日待吾驾只船急急追去,追转五叔来伴你,同他酒也吃三杯。”庞妻答道:“啊呀,姆姆啊,说哪里话来?吾赵氏是并不贪欢好欲,只因在此想吾终身。吾是清白人家的女子,父亲是生员,要与吾招婿,只为家寒搁下来的。不幸父亲病故,衣冠两项多办不成,正无奈,母亲作主,卖了奴。那些卖婆花言巧语,骗吾娘亲,说是为商的大客人,故而卖了三十两银子。等到此地成亲,方知是江洋大盗,害命谋财。料想后来总无好日,今生父母不能相见的了。未知目下娘亲死生如何,故而在此伤感,何曾有什么贪图风月的心?姆姆之言好没正经。”李妻道:“吓,原来如此,也怪不得你。”石凤之妻刘巧娘便叫:“五婶不要悲伤,虽只五叔为了强盗,到底你变卖身躯,办理父丧,孝感动天,四方扬名。譬如吾的亲夫朱建昌,雪月风花多不爱,野草闲花也不思想的,只晓得生意兴隆做人家,一些不轻狂。成亲了,有事总要与吾商量的。去岁吾病了,他往金山寺内去拈香,被他把吾亲夫杀死,抢吾来的。吾若不依,刀架在颈,无奈成亲。此刻追念亲夫,享祀全无,好不苦楚。五叔不仁,还算好的。六叔心肠更硬。”说罢纷纷流泪,大家劝解道:“休要悲哭,木已成舟的了。若为亲夫丢不下去,耐着慢慢商量,此时苦切,总无用的,乐得寻些快活。”张兴妻子先睡,李霸之妻也进房去了。其余四人前后各自归房卸妆不表。
再说金台船只到了丹阳,各路英雄多已到集,纷纷船只排了帮。不坐船来者尽投下处,酒肆茶坊热闹非常。鱼肉价涨,兑换钱庄挤挤挨挨,粉食店中也人坐满,大家争夺吵闹。有一个人桌子乱拍,挺挺胸膛喊道:“毴娘,到底那说?”堂倌说:“客人,你要如何?”一个人道:“我要吃。”堂倌道:“客人,见板壁上贴的红,做怎么的?”一个人道:“待我看来。”上写着:先惠后吃。“住了,住了,怎么叫先惠后吃,说我听听看。”堂倌道:“这两日吃白食的多得很,多是吃了一饱,讨讨铜钱,说道:『勿曾带得,等一回拿来。』如此,店官有令贴一张,先要会了钞吃的。”一个人道:“啊呀,如此说起来,勿与我吃的了?”堂倌道:“会了铜钱,立刻拿来,拿来就吃,吃了就走。”一个人道:“我也忘记带得钱来。”堂倌道:“如此,外面去。”一个人道:“吃了汤圆,立刻拿来啊,好么?”堂倌道:“勿局的。”一个人:“吾是好朋友。”堂倌道:“那怕亲眷呢!”粉食店中闲话不表。再说金台一共七人上街走去,只见行人挨挤。一个道:“阿二,那里去?”那个道:“凤凰村去。”一个道:“臭贼,讨死了。”那个道:“为何呢?”一个道:“拳头风吹得开来啊,要唬死的么。”那个道:“勿要紧的,立远点便了。”又一个叫道:“二老官,那里去?”老二道:“勿瞒你说,我在少林习得好拳头,打番过铁臂张三老,打番过无赖石皮休,人人说我拳头好的非常,勿是我扯嘴摆款,今日要到凤凰台打方魁,赢他一只元宝,四匹缎绸。”一个道:“好的,好的。报信在我。”老二道:“报什么信?”一个道:“打杀了房下勿知道的,我与你朋友之情,自然报个凶信居去,你道可是勿差么?”老二道:“娘贼,屯我的色头。”金台听说,笑嘻嘻想道:“这戎囊好不怕羞,只怕跌得你头破脑流。”再说金台等先后走出,沿街赶市,闹热非常。要知打擂台情由,请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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