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是权门鹰犬,山林啸聚行凶。擂台此日过英雄,性命轻轻断送。
余党岂容漏网,巢窝顷刻成空。回思昔日旧威风,仿佛一场春楚!
话说杜鹊桥被这宝镜白光冲倒,董天林喜极,方欲举拳打下,张文龙在台下看得清楚,不觉大惊,忙把袖中所藏的弩箭望上一指,只听拍的一声,一支弩箭直望董天林手腕上打来。董天林究竟是个行家,慌忙把身子一闪,那支弩箭便射在董天林的英雄帽上,把个董天林吓得倒退几步。杜鹊桥即趁此时候骨碌碌地往台下一滚,恰好被杨德明赶过去,把他抱住了,没有跌伤。此时台上的白光还是飞来飞去地闪烁,楚材知道没甚厉害,便放大了胆复又将咒念动,把左手向空中一放,只听得台上又大震了一声,方才所剩的一半宝镜尽打击得粉碎。
就在这个时候,楚材早已跃上台上道:“好狗强盗,你既摆设擂台,须要光明正大,若是徒仗邪术幺,怎算得英雄好汉?俺今上台,可知是你恶贯满盈之日了!”董天林见自己法宝被他破掉,已是气得默默无言,此刻又见一个文绉绉的人跳上擂台,心想:“我这法宝定是这人所破,若再与他比较,恐非他的敌手,除非与他战平,方可取胜。”因此眉头一绉,顿时计上心来,说道:“你既口出大言,定然有些本领。俺今也不与你赌斗法术,只凭自己真实本领,一决雌雄如何?”楚材道:“好好!”两个人便交手起来。楚材明知自己实力不能及他,故此一上手时并不讲什幺行门过步。董天林见他打的是五花炮,哪知不到三五个招数,便变成八仙拳。方得看明,转明间又变了美人拳;三五招一过,又变了杨家短打。忽上忽下,忽前忽后,不到一刻工夫,不知变了几十种拳法。把董天林打得他一个手忙脚乱,觉得有些招架不住。慌忙跳出圈子,大喝一声道:“且住!”楚材笑道:“输赢还没有定,怎幺又要住了呢?”董天林道:“俺的本领你也尽知,你的本领俺也明白。若只管混打下去,恐胜败还非一时可定。如今俺与你个法子在此,莫若与你赌斗功夫,若然你没有这个本领,快些与俺下台,休得在此招丑。”
董天林这几句说话,本是要想把楚材吓跑,自己也可趁此收场,不意楚材哈哈大笑:“凭你有什幺本领,都不在俺心上。只管使出来,俺与你玩玩就是了。”董天林见吓他不下,只得硬着头皮说道:“你既会赌功夫,俺且问你还是头功,还是腹功。”楚材道:“不论头功腹功,均可领教。”董天林道:“既如此说,先与你赌头功,然后再赌腹功如何?”说毕便将靠壁上系的一个铁槌取在手中说道:“你且将头巾取下,待俺将你额上先击三下,然后我让你也击三下。”楚材道:“就让你先击三下。”说毕将头巾取下,把浑身功夫运在额上,说道:“击便让你先击,若然你要暗算,便当怎样?”董天林道:“明人不做暗事,若要暗算与你,便非人类。”说罢便将铁锤举起,用尽平生之力照准楚材额上打来。哪知气力使得太猛,那个铁锤刚才打下,早被楚材借他的力趁势一迎,直把个铁锤弹将开去,几乎把董天林的虎口震开。董天林慌忙拱手执了,重复用力打下。岂知这回更不济事,刚到楚材额上,又被楚材借力一迎,董天林却拿不住了,便从手内如飞一般地弹了出去,直弹台下。
此时朱文忠他恰巧仰面向着台上呆看,未曾防备铁锤飞下,哎哟一声也没有叫出,面门上早着了一下,顿时鲜血直流,往后便倒。喽兵一见,慌去挽扶时,已是不活的了,登时鼓噪起来。朱文义在那边听见了,忙赶过来看,不觉放声大哭,叫喽兵将尸首背回山上,自己恶狠狠地执刀在手,专候楚材下来报仇。这且不提。且说董天林见铁锤从自己手内弹出,又伤了一个自己的人,不觉满面羞渐,大喝道:“你究竟用何邪术,把俺手中铁锤弹下,伤俺同伴。如今俺也不与你赌头功了,且与你把肚功一赌,看你更有何法使出?”楚材笑道:“你自己一个铁锤都拿不住,反要错怪于俺,真正岂有此理!你今既把铁锤丢去,且让你稍占便宜,就与你赌肚腹功便了。但方才头功是你先动手,此刻肚腹功,却要让俺先打,你敢让俺先动手否?”董天林笑道:“这有何妨?”说毕便将衣服脱去,露出一个极大的肚子来,站在擂台中间,也把浑身的功夫运有腹上。只见霎时间,董天林的肚子竟像铁一般的坚硬,却只是闭口不言,用手乱招。
原来董天林所运的功夫,名为闭口功,又叫铁牛功,故不能说话。楚材便将头巾揣在怀中,笑道:“这个闭口功有何稀罕,还要与俺赌!只怕你性命只在顷刻之间了!”董天林听了只气得怒目圆睁,勉强直了喉咙喝道:“你敢来!”楚材就从从容容的走将过去,先把手在他腹上一摸,果然坚硬无比,又细细地将他腹上察看,见他肚上那个脐洞足有酒杯大小,四围黑茸茸的尽是毫毛,那毛也有一寸余长,因是气运足在肚,故毫毛根根如铁线的一般,脐中还觉得隐隐有热气喷出。楚材明知他的功夫已到了二十四分,倘就此贸然打去,终恐无济于事,须得先为试探明白,然后可以用计破他。因此端详了一回,假意地先把一个中指探入脐中摸了一转,不觉暗暗吐舌。
原来里面竟是铜墙铁壁的一般,而且又是热腾腾的炙手可热。楚材中中暗想,幸是先为试探,不然几乎上他的当,若照俺这拳头打他,不要说三下,就是三十下只怕还不能够动他分毫。况且这个功俺这生平从没有练过,倘是打他不倒,被他还打起来,还当了得!这便怎生是好?吓!有了,不免将俺平生练过的那个脐风入洞拳法试用一遭,看是如何?想定主意,便掉转身躯向侧首一站,随将那只右臂伸缩了一回,又假意咳嗽一声,趁势咳出一口痰来,吐在掌中,便直趋过去,照准董天林的脐中直抛进去。董天林恰未曾防备,只觉得如箭一般的一股冷气,向内直冲,顿时脏腑之间异常疼痛,把那些功颈顷刻散个罄尽,竟有些立足不定。刚喝得一声“哎哟”,早被楚材乘势将三个指用力向内一搠,又往脐下一分,只听得掐察一声,早就把董天林的小腹分开。董天林只喝得一个“痛”字,已经鲜血直冒,将要跌倒。又被楚材飞起一腿,把个董天林直踢下台去。
此时朱文义本是站在台下,要想等楚材下来的时候,乘他不备替兄报仇,不意一转眼间见董天林被楚材伤了肚腹,踢下擂台。这一惊恰非小可,慌忙上前要接,不期被张文龙也赶上去抓住,大家抓住一条腿,用力一夺,就听磕叉一声,把个董天林劈作两半,五花脏尽行流在地下。朱文义也因用力太猛,几乎跌倒,慌忙把手一放,将身站定,不禁大怒,把刀就向文龙砍来。说时迟那时快,文龙见他来势凶猛,就将两条腿向上一迎,只听扑哧一响,那条腿又去了一截。文龙便趁势将腿丢下,拔出宝剑把朱文义手中那口刀削折,又用了一个白蛇吐信的解数,一剑直往朱文义的咽喉剌来。朱文义一见叫声:“我命休矣!”刚欲转身逃命,恰被文龙将手向上一翻,早把朱文义的脑袋削去了半个。那些喽兵见了,不敢上前迎敌,都没命地往山上逃生而去。
此时杜鹊桥同杨德明在一处,已经复原,看见喽兵逃去,他就把昨日晚上所得郑迁的那口匕首取出,执在手中,追赶上去,杀了几个。幸被杨德明赶去喝住,拉了转来。这个时候宛如乱丝一般,不要说做书的人弄得手忙脚乱,不能理清线索,就是当场在台下看的那些人,也觉得眼花撩乱,分辨不出,这且丢过不提。再说楚材在台上见董天林已死,喽兵逃去,他就把台上所有的大小银锭尽行搬在一只桌子上面,移在台口,大喝道:“董天林这些不义之财,俺们也不要他的,如今且赏与你们众人分用了吧。”说毕便把那张桌子向下一翻,只见那些银锭都向地下乱滚。众人一见均各向前夺取,一转眼间尽行抢得精光,欢欢喜喜地飞奔而去。还有那些抢不着的人,只恨自己命苦,今日不能发财,眼巴巴地见别人抢去,也只得懊恼而归。所以不到半刻工夫,台下的人均已走得干干净净。
楚材方跳下擂台,命张武、沈方去寻了些火种,并将董天林、朱文义的尸首以及被杜鹊桥杀死的喽兵,一概移到台下,放火焚烧。一座擂台何消半个时辰,就此变为白地,那些尸首也一同火葬在内。这叫做生有地,死有方,命中注定这般死法的,莫想得差错分毫。直到后来严世蕃知道了,深恨这般人坏他的事,要想追究,却又不知他们的名姓,也只好付之无可如何,此是后话,现在且不必提他。
再说楚材等一行人见擂台虽已焚烧净尽,知道山上还有羽党,若不捣巢灭穴,恐日后另有他盗到来占踞,仍复贻害无穷。楚材、文龙、德明、鹊桥各取兵刃在手,一齐跳上马背,就命张武、沈方二人在山下守候,倘有逃下喽兵,就此截杀,休要被他们漏网。说罢刚欲拍马上山,忽见大路上如飞的来了一人,头戴范阳毡笠,身穿皂布紧身丢裆叉裤,脚着薄底快靴,手提朴刀一口,其势有如奔马一般。看看相近,只见他生得面如锅底,身长八尺,浓眉大目,眼露凶光,海下一部落腮胡子,根根如钢丝无二,相貌却与董天林仿佛。
看官可晓得,来的那人究竟是个何等人物?原来这人却是董天林的堂弟,名叫董天福,自幼即膂力过人,好习枪棒。董天林前番逃往外洋的时候,临行时曾经与他一面,许他到了外洋若有好处,寄信回家,叫他前去。不期去了许久,杳无音信,直到后来董天林回到中国,进京投在严太师府中之后,与严世蕃提起他的武艺出众,膂力超群,世蕃一听得意非凡,定要叫他写信招来。因此董天林便写信差人送至家中,叫天福星夜到京。那知这个时候董天福适在家中患病,不能就行,直等过了两月之后,方觉渐渐痊可,又担搁了几日,始将身子养好,然后措办些银两进京,这个时候董天林已经到了双龙山,将金家弟兄逐去,在那双龙山下摆设擂台,所以他到得京中时,没有遇见董天林,心中十分懊恼。幸亏世蕃将他异常敬重,留在府中,他的意思,终以没有见着兄长为恨。哪知住了几日,忽觉得心惊血涌起来,因此他便在世蕃跟前说,双龙山的道路本来认得,定要前去探望兄长。世蕃起初还不欲他去,后来因想得他前去,倒也可以与董天林在擂台上做个帮手,故此准他起行,又送了他一百两银子的盘川,叮嘱他到得双龙山时,务要与董天林并胆齐心,收伏天下英雄。是以他便辞了世蕃,急急赶来。
一日在途住宿,正在朦胧睡去,忽见自己的亡父到来,说董天林所为不正,恶贯已盈,将于某日某时死于某星主之手,叫他速速归家,安分度日,还可以保全性命。否则恐怕与董天林一同惨死,非特绝了董门之后,且要遗臭万年。说毕,便拂袖而去。董天福慌忙起来,要想把父亲扯住问明缘故,忽然在门槛上绊了一跌,惊醒转来,却是南柯一梦。心中十分疑惑,欲待不去,又恐怕对不住兄长,更抛却手足之情;欲待前去,又是梦兆希奇,恐怕真有其事,实是委决不下,思量了一夜,究竟少年情性,以为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大约因思念兄长之故,致有此种恶梦。况大丈夫作事,自当勇往直前,岂可因虚无之梦兆,便信以为真?因此想定了主意,决计前去帮助。哪知这日正行到双龙山相近的地方,忽见无数的人四散下来,有的手中拿了几只银锭,有的在那里连连叹气。他便留心看去,只见有几个人忽然坐在地下歇息,讲道:“这种种事情真是希奇!怎幺前时上台去打擂的人,都是长而且大,不消董天林三拳两脚,就可打下擂台。昨日不知何故,添了两具帮手,倒不济事。今日将宝贝施展,又被人家破掉,不知到底什幺人破的,这不是希奇了幺?”又有一个人言道:“破掉宝贝却还不足为奇,所奇的是董天林的武艺何等高强,身量何等魁伟,倒被一个文彬彬的书生,不费吹灰之力,只一手掌就将他的肚皮劈开,活活送命。这便是俗语说的,强中更有强中手,还有强人在后头了。”
董天福听了,不觉暗暗吃惊,便也假作走路力乏,挨近这几个人坐下,细细窥听。只见又有一个人笑道:“我想这个书生是与那台主有甚冤仇,所以下这般毒手。后来将台主掷下之时,我看见又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,将那台主劈成两半,把腹中的五花脏都流了满地。想也是同那个书生一起的人,故此董天林虽死还不肯饶他。”又有一个人说道:“你知道什幺,大约做强盗的人,终不能有好结果的。也是他的恶贯满盈,所以假后于这个书生将他除命,并非是这个书生一定要下这毒手也。你只想,他若然与董天林有仇,为何将董天林弄死之后,台上的银锭一些也不要,反说道,这是不义之财,把来赏与你们众人吧。据我看来,这个书生不是侠客,定是剑仙,更不然是个拳仙的徒弟。必是董天林伤的人太多了,被拳仙晓得,特派徒弟下来收拾他的性命,为打擂台的人报仇。谅是这个缘故。”
这几个人在那里本是闲讲,无关紧要。那知董天福在旁不听犹可,一听了时,不觉五内崩裂,大叫一声,顿时昏了过去。这几个人听了他的大叫,各各吃惊,慌忙立起来将他一看,见他这般相貌,手中又有锋利的朴刀,都道:“不好了,我们快些逃去。这个人一定是董天林的什幺人,我们不知道,却在这里闲讲,被他听见了,所以昏晕过去。少刻醒转来,一定要与我们为难的。不如趁他未醒时逃走。”说毕均各一哄地散去。此时董天福只因一时气急,以致昏倒,觉得身子渺渺茫茫,如在云雾中一般。停了一回,方悠悠地苏醒转来,大哭道:“俺的哥哥,你怎幺这等英雄,竟遭如此惨死?好不痛杀人也,哥哥阴灵不远,待兄弟与你报仇便了。”说毕站起身来,向前就走,把自己前夜所得的梦俱都忘却,一直的向前追赶。
走了里许路的光景,忽然耳中似有匹匹拍拍的声音。听见连忙抬头一看,只见前面一阵一阵的黑烟冲空而起,像是火起模样,不知何故,鼻中只觉得臭味难当,心内更觉惊疑不定。也不管他什幺,只拚命地跨开大步,向那黑烟冲起的所在赶去。看看相近,但觉那臭味更觉厉害,复又赶向前行,走过一重树林,方见一片空地中间,一个擂台的式样,已经烧得尽行塌倒,还有些烧不尽尸骸夹在里面。心中早已明白。又回头向双龙山一望,却见有几个少年的人,也有执剑的,也有执三尖两刃刀的,也有执棍的,要想拍马上山。便知道伤他兄长性命的就是这几个人。因此他便挺起朴刀,赶紧一步,咬牙怒目的大喝道:“呔!你们这班牛子,是哪里来的,胆敢乱闯上山!方才是哪个将俺兄长丧命的,快快说明,俺董二爷却是冤有头债有主的,若有半字含糊,哼哼!可晓得俺董二爷的厉害?”楚材一听他的说话,看他相貌与董天林不相上下,便知道是董天林的兄弟,因笑道:“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,竟敢到此耀武扬威!你那董天林何等英雄,不消俺片刻工夫,把他伤命。你今到来,莫非要来凑数幺?俺劝你还是依俺良言,快快回去,改恶从善,保全性命,不然董天林就是榜样,只怕你性命在顷刻之间了。”董天福大怒道:“原来伤俺哥哥性命的就是你这牛子,不要走,吃俺一刀。”说罢便飞步上前,举起朴刀向楚材就砍。楚材方欲迎敌,早见鹊桥大怒,持着三尖两刃刀纵马过来,将董天福的朴刀架住,喝道:“贼徒休得猖狂,俺杜爷爷来也。”董天福大怒道:“谁要你这替死鬼到来替他!”一面说一面便将朴刀用力一盖,有如泰山一般地压下来。
鹊桥见他厉害,忙把三尖两刃刀向外抽出,重复栏腰砍去。董天福忙把刀柄架开,两个就在山脚下空地上步马交锋。一来一往战至六七合之外,杜鹊桥已觉得气喘吁吁,满身是汗,只有招架之功,没有还兵之力。杨德明在旁看见,知道鹊桥力怯,忙从刺斜里拍马挺剑,赶上前来,大喝道:“贼徒不得逞能,俺来也。”鹊桥见杨德明到来,心中方觉稍定。董天福道:“哪怕你一齐到来,俺也不在心上。”但见他把朴刀使开,真是神出鬼没,异常纯熟,越战越有精神。两个战一个,还觉不能迎敌。
此时山上的喽兵因寨主已死,知道不能抵敌,各各收拾了东西想要逃命,方才走至半山,只听得兵刃交加之声,慌忙赶下,抬头一望,恰巧内中有一个严府家将叫作严能,就是董天林差去请董天福的这个人,因董天福在家患病不能同行,故此他先自回京与世蕃说知,世蕃便命他送信与董天林,叫他就在双龙山当差的。今中严能因见擂台破掉,头领等已经尽行丧命,意欲回京报信,不期刚到半山,就见董天福在那里与这些人交战。他是前番见过的,所以认得,不觉大喜道:“董二爷到来,此仇可报矣!”忙把众人止住,重复回上山岗,对众喽兵说明,各执兵刃,下山助战。无奈喽兵虽多,究是乌合之众,还有一半知道事体不妙,早已趁势溜去,仅剩董天林新招的一伙喽兵,约有三四百人。严能领了头,一齐冲下山来,大喝道:“董二爷不必惊慌,俺们来助战了!”说罢便围裹上来。
董天福见是来能领众到来,不觉满心欢喜,也喝道:“你们快快把这一起人帮俺拿住了,与寨主报仇,不得放走一个。”严能答应着,就把手中所执的一条齐眉短棍一摆,看准楚材,用一个鹊地龙的势子直望楚材马脚边滚来。蓦地的向上一跃,举棍就打。幸得楚材眼快,早已看见,真是忙家不会,会家不忙,待严能近身将要举棍打下的光景,他就忽地把马向旁一提,趁势就是一剑,可怜严能只顾暗中算人,不想反被人家算去。这一剑竟把个严能的身子削成两截,跌在地下,顿时口也不开地向鬼门关去了。众喽兵一见,大家呐声喊道:“不好了,严老大又被他们暗算丢了命了。”
此时董天福还与杜鹊桥、杨德明两个杀得难解难分之际,忽然听见众喽兵一声呐喊,慌忙回头一看,见严能果然丢命,不觉怒喊如雷地道:“好牛子,怎敢伤俺头目,今日誓不与你们两立了!”说毕便弃了鹊桥、德明两个,望楚材那边蹿来。楚材见他来势凶勇,刚欲举剑迎敌,文龙早已跃马接住。董天福也不问长短,举起朴刀就砍。文龙知他宝刀厉害,又见扑刀沈重,恐怕有伤自己宝剑,不敢削他,只用腾挪躲闪的功夫,与他接战。战不到一合光景,后面鹊桥、德明复又冲杀上来,将他围住。这个董天福真是了得,但见他把那柄扑刀使得旋风一般,隔开剑挡开刀,全无一些破绽。虽是三人战一,还不能占他上风。楚材立马在那里观战,见他如此英雄,不觉暗暗赞叹,想道:“幸是他此刻到来,若然早来一步,只怕破那擂台就有些费事了。看他的本领,竟要高出董天林十倍。可见草泽之中,未尝无人。惜乎他为董天林之兄弟,不然倒是国家梁栋。”
正在疑想之间,忽听得董天福大喝道:“孩子们快把那厮擒来,不要放走了他!”众喽兵答应了一声,各执兵刃齐望楚材杀来。楚材大笑道:“萤光之焰,怎敢与皓月争能?真是蜻蜓撼石柱了!”一面说一面便舞动宝剑,将这些喽兵乱砍乱斫。杀了数十余人,楚材想道:“就是杀尽他们也无济于事,反伤天地好生之心。还是惊走他们为是。”思想毕,便拔转马头,望刺斜里便走。喽兵等误认他要逃走,一齐拔步追赶上来,追了有一二里之遥,楚材忽地把马扣住,口中念念有词,喝声道:“疾!”又将宝剑向空一指,只见霎时间满空中落下数尊金甲神将,带领着无数天兵,身子都有二三丈高大,手中执着大刀阔斧,半云半雾地四面杀来。这些喽兵一见,吓得没命地转身就跑,只恨爹娘生养他时,没有为他多生两只翅膀。弄得自相践踏,又伤了好些喽兵,方渐渐地逃个干净。
楚材因还没有收法,就着天兵将那些死尸埋葬一处,然后又念了几句真言,将剑诀一煞,把天兵退去,重复拍马望原处而来。走不到百余步,只见文龙、鹊桥、德明竟被董天福杀败,一齐逃将下来。楚材不觉吃惊道:“怎幺他三个还不是他的敌手?且待俺上去试他一试,看是如何。”说毕便仗剑纵马让过他们三个,上前接住厮杀。战有二三个回合,觉得果然厉害。刚要用计将他收伏,不期早被文龙闪在后面,暗暗地将袖中弩箭上好,忽地大喝一声道:“强徒不必逞能,且照俺的法宝!”董天福刚要回头看视,忽听得飕的一声,要躲也来不及了,咽喉下早中了一支弩箭,顿时鲜血直流,跌倒于地。楚材惊道:“俺因他异常勇猛,有意要将他收服,怎幺你竟把他射死?岂不可惜!”说罢便跳下马来,向前细视,见他早已气绝。无可奈何,只得把文龙埋怨了几句,命鹊桥同两个童儿把他掘土埋葬讫,然后一齐上山。
此时董天林积蓄在山上的金银财宝,已被众喽兵分取一空,各各背在身上逃往他处过活。楚材等因不欲多杀,上得山时虽看见山脚各山湾中尚有喽兵无数,各背包裹,成群结队而逃,只作没有看见,并不前往追赶。惟走至山上,将董天林所造的房屋细细一观,果然壮丽。因即同往里面四处巡视,果然喽兵一个也没有了。便出至中间坐下,命张武沈方至厨房下寻取肴馔,煮饭充饥。不一时早见两个小童把大盘小盘搬出无数煮熟的鸡鱼鹅鸭,以及燕窝鱼翅鸽蛋等物。又有极浓厚的美酒,一齐取出。楚材等看了不觉慨然道:“这种强人也算享福尽了,莫怪他们折福。如今且不要管他,大家来饱餐一顿,再作道理。”说毕便一齐入座畅饮,说说谈谈,时候已是不早。因即在山上住宿一宵,次日临行时,便命张武沈方取些火种,把山上所有房屋尽行付之一炬,方一齐下山上路。
此时杨德明同鹊桥两个因各有事,不得同行,楚材同着文龙上路之后,不期一波才平,一波又起。路途中间又遇着两头龙率众强抢良家女子的事情,要张文龙单身搭救,混至豪强家中游戏三昧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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